寧婉清抽開手,沉沉兀自言道:「說什麽未曾主持過中饋,他們不過欺我是女子罷了。男人不也一樣從未學過如何打理後宅,怎麽他們就能直接主外?說來說去,還不是覺得我遲早會嫁人相夫教子,同他們耗不了多久。」


    純光安慰道:「就算嫁人也不打緊,反正是上門的姑爺,小姐照樣能同他們周旋下去。二老爺再不想交權,日子久了總是名不正言不順,小姐如今也長大了,再等到嫁人成了家,二老爺還有什麽借口?總不能非要等到小姐繼位做了城主吧?」


    寧婉清涼涼一笑:「隻怕他們正盼著我找個容易被他們拿捏的丈夫。」


    要說她打算招婿而不是外嫁,其他人想不到,寧家人卻不可能猜不到,尤其是她的親叔父。


    「那……」純光也有些拿不穩了,想也知道,小姐絕不可能招個強勢的夫君上門,否則招婿還有什麽意義?「那要不,還是直接跟老爺說吧?」


    寧婉清聞言皺眉:「那我這個少主還當的有何意義?」


    她花了這麽多年讓自己成為連寧家兒郎也無法取代的繼承人選,可不是為了讓人看笑話的。


    「既然他們都在等著看我如何處置終身大事,」她目光微斂,淡淡說道,「那我就讓他們看看好了。」


    她起身便回了書房,提筆書下一道令紙,封好後遞給了純光。


    「把這個給董穹。」寧婉清吩咐道。


    董穹是她的得力下屬,專門負責消息刺探。


    純光見寧婉清並沒有解釋這道命令的意思,便也沒有多問,收了信就準備離開,然而剛走了沒兩步卻又被她叫住。


    「幫我準備一份賀禮,」寧婉清道,「我要送給花城主。」


    純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您不是說不去了麽?」還說改了主意要去瀾州看看江月城的情況呢。


    寧婉清神色淡定地看著她,從容道:「我改主意了。」


    到了四月十六這天,聞花城裏因為城主花仕明的壽辰又熱鬧了一回,街頭巷尾早早地就掛上了花燈,就等著夜幕降臨後點上開市。


    寧婉清跟隨自己的父親寧承璡在白天的時候進了城,乘著馬車一路直奔今日賓客盈門的彩雲塢,眼見還在碼頭就已停駐了不少車馬,人來人往喧嘩不止,她不由轉頭朝坐在自己身旁的寧平心看去。


    原本那日平心表現出抗拒的態度,她也沒再想著非要帶他同行,但誰知他卻把她當時說的話都聽了進去,今天臨行前,竟自己乖乖站在門口等著他們來會合了。


    寧婉清想起繼母當時的眼神,還有對方後知後覺想要把親生兒子從學堂裏叫回來也讓寧承璡帶著一起走的念頭,頭一回有了種近乎於拔苗助長的迫切之心。


    但她知道不能操之過急,平心的心病,隻能慢慢來。


    想到這兒,她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臉上卻泛起微微笑意,伸手輕輕拍了拍寧平心的肩膀,不動聲色地安撫著他因麵對這種場合而略顯緊張的狀態。


    踏入花府大門,更是一片花團錦簇。


    隔著人堆,寧婉清看見了正在那裏接迎來客的花府大公子——也是聞花城少主的花宜春。


    或許是幼時體弱多病的緣故,雖經過多年調養身子已無大礙,但花宜春的身上還是有一種和別人不同的柔和氣質,再加上性情溫潤,所以在外間的風評也天然帶著優勢。


    寧婉清看著花宜春含笑朝他們走來,忽然想起了一句從聞花城流傳出去的話——「春花若月,錦繡臨秋」。


    外頭許多人都以為這句隻是用來形容聞花公子花宜春的,隻有少數人才知道,其實這句話說的是花家兩位公子,論相貌,花令秋足以擔得上「錦繡」二字。


    但這半句也僅僅隻是形容他的外貌了。


    身為庶子,他最有名的也不過是花名,無功無德,又哪及得上「春花若月」四個字描述的完美無瑕。


    可不知為何,她第一次聽說這句話時就隻記住了後半句。


    「寧世伯。」花宜春款款走到了近前,朝著寧承璡拱手施了個禮,隨後看向寧婉清,微笑喚道,「婉清世妹。」


    寧婉清淺笑回禮:「宜春世兄。」


    寧承璡往四周圍看了看,突然問了句:「聽說二公子從關外回來了?」


    寧婉清沒想到他會主動問起花令秋,還來不及調整好心緒反應,一口氣便沒憋住,連撲帶爬地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讓她禁不住接連咳嗽了兩聲。


    好在花宜春並未太在意這略顯突兀的狀況,隻是關心了兩句她的身體,便笑著回道:「是啊,二弟這趟出去,人倒是變得又穩重了幾分。」


    寧承璡微笑頷首。


    寧婉清客氣地彎了下唇角,心裏卻不大以為然,想也知道是花宜春在給那浪蕩公子臉上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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