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莫名地心頭湧出擋不住的激昂情緒,祖父祖父……她兩年沒回去,除了成親那日碰麵,比起她,永霖叨念祖父的次數還多過她。胡思亂想著,思緒紛亂,眼睫揚著揚著竟沾了一滴淚珠。


    “啊……”她微微意外。


    “很痛?”他瞪大眼,很氣憤。“可惡,祖父騙我!添的什麽東西根本沒用!”


    “不是……不會痛,我自個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他心疼。“就叫你把征北大將軍的位子讓給李晉榮,偏不肯。”


    “不行。”她搖頭,提到征戰,反記起該定然恢複情緒。“我要去看看穹剜人。”


    他眯眸。“庭兒,出嫁從夫,夫唱婦隨,你還記得答應我的嗎?”


    她為難地點頭。“沒忘,不過眼下以戰事為重。”


    “喔?”他沉吟,伸指刮過她臉皮。“讓你欠一筆,日後慢慢還。”


    “唔。”糟糕了,永霖算人情欠賒的手段……她根本想像不出來。唉,屆時怎麽樣,隨他就是了。邵庭搖頭,甩開無奈,去探視穹剜族人。


    在幾名禁衛協助下,穹剜族人用藥裹傷,幾個嚴重的總算還吊著命。


    “姑娘!”小克蘇力也是個熱腸漢子,見她來,熱切地彎身揖謝。“卓豫的漂亮姑娘,謝謝你救命!”


    “哼!”永霖冷眼。“眼瞎了嗎?沒看見你戴的是出嫁婦女戴的尖立簷帽?”


    “沒關係,我們在草原人眼裏容易顯得小。”她對蘇力道:“不客氣,你們發生了什麽事,在離穹剜這麽遠的地方遇險?”


    “噫?姑娘是夫人?”蘇力一臉好惋惜好傷心。這麽英勇的姑娘,當他媳婦多好,他可以為她狩獵,為她送上好喝的馬奶酒、好吃的烤羊腿,讓她每天快快樂樂地跳舞。“漂亮的夫人,事情是這樣,喀喀族長派人來把我們一半的羊跟馬帶走,我們很生氣,跟在後麵,但是他們太多人,搶不回來,差點被殺死。”


    “貪心的老家夥,居然一邊整頓內部,一邊準備與卓豫的戰事。”永霖冷哼。“穹剜一支對喀喀而言隻有魚肉的價值,他攻打散落的草原異族,收複支族,統一壯大聲勢,其中一個目的就在作為戰事作後援。”


    “是這樣嗎?”她問。


    “對,族長說咱們的人不去打仗,喀喀的使者生氣,要求多少男人,給多少牛羊。”


    “唔,那麽現在你們部族很缺食物?”


    “嗯。”蘇力用力點頭。“所以族長不準,我們還是來奪回我們的東西。”


    “那請問牲口呢?”永霖客氣地問。


    “牲口……”蘇力不好意思。“嘿哈,我們很早被發現,還來不及搶。”


    永霖搖頭。“果然呀,有勇無謀。你們運氣好,遇到卓豫商人,我有很多糧食,你們要嗎?”


    蘇力看著他,瞧見他們車上裝滿貨,口水快流下來。“可是,要拿什麽換?”他看看邵庭,提膽子道:“我們的女人不能給你,不可以換這個。”


    “什麽都不用,糧食是我欠庫洛什的,不用你們交換。”她道。


    “真的嗎?”蘇力又驚又喜,翻譯給族人聽,大夥都高興得手舞足蹈。


    “庭兒這麽大方,原來是跟庫洛什支族長有私交。”永霖以咬碎某三個字的語氣道。


    “你誤會了。”她正經解釋。“庫洛什確實是個人物,但我還沒機會好好與他結交。”


    “好--很好!”永霖磨牙霍霍,氣嚷:“依卓豫律法和嗤人的習俗,女子都不可以二夫,除非你下輩子生在古慶那個女人當家的地方,否則死了這條心!”


    “我說結交,不是這個意思。”


    “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既然嫁人了就要聽話,什麽李思容、庫洛什,哪來這麽多野男人?你隻能擔心我,隻能在乎我!”


    邵庭一陣考慮,慢吞吞點頭。


    “嗯,我知道了,答應你。除了你以外,像他這種的,以後都當孩子或女人看,這樣可以吧?”她指著蘇力。


    “很好。”永霖舒氣,歡快地摟住她,抱著纖腰摸著螓首。


    “嘿哈,看!卓豫的男人好婆媽,還要夫人疼。”被指稱“這種的”


    當女人或小孩的蘇力哈哈笑,分享給族人同樂。


    永霖用嗤人語回口,揚唇得意:“女人跟小孩不要說話,讓她疼愛,我喜歡到發抖,渾身像讓牛蚊咬到,又癢又止不住的興奮!好到不能再好!”


    眾穹剜人鴉雀無聲,不是敬佩他一口流利的嗤人話,而是太變態的比喻。草原牛蚊的叮咬會產生特殊麻癢感令人上癮,甚至有人會不想醫治,但通常人已病成瘋子才會淪落如斯。


    蘇力指著他,手指發抖地用卓豫話道:“夫人離開他!他是瘋子,正常人,不想被牛蚊叮!”


    “嗯?”邵庭在他懷裏抬頭。牛蚊她知道,永霖教過,可不是好玩的。“你養了牛蚊?”


    “沒事。”他笑,拍著她背安撫,對蘇力態度冷硬,徐緩地以嗤人語道:“閉上你的嘴巴。帶我們到穹剜部落,然後告訴你的族長,把我妻子的發帶還來,否則一粒糧食都別想拿到!”


    “你!敢命令穹剜最厲害的勇士?在草原上,最強的勇士可以要任何女人,他不會怕你!”


    “喔?對了,我都忘了你們有子繼父妻、弟承兄嫂的陋習。”


    “哼,那是其它支族,我們穹剜盛行的是搶婚!沒嫁人的、有丈夫的都可以搶!隻有好勇士有資格保護女人!”


    永霖嘖聲。“可惡,都怪穹剜太偏僻!”事先居然沒搜集到這情況。


    邵庭眼睛張得大大的,見蘇力與永霖臉色變來變去,不禁推測:


    “你在為難人家?”


    “沒有。”他衝她一笑。“你還不知道嗎?有你在旁的時候,我就隻會為難你,其它人打發時間用的,不夠入眼。”


    “那你和蘇力都說了些什麽?”


    “我請他帶咱們到穹剜部落做客。”


    “真的?”她要問蘇力,卻被永霖擋住。“永霖?”


    他把她一抱,放到珠翠背上,自己又躍上來坐在後頭,如此一來,幾乎被他攏在懷裏。


    他的胸膛欺在背後,極為溫暖,醇厚惑人的嗓音滑過她頸子。


    “庭兒,我們要盡快了結牽絆住你的全部事情!”


    “欲速則不達。”她指正。


    “說得好,但我更相信,有些事愈快愈好。”


    “哪些事?”


    永霖眸色眨眼深濃,抬起她下顎親吻上去。“例如我現在想的這件事。”


    “這…一回避!快回避!都轉過去!你們什麽都沒看見!”青硯急嚷。


    邵庭安順地任他親吻,在他咬脖子時才癢得瑟縮。“別,等等……”


    “不行。”他咕噥,很堅持地張口,像要烙印似的磨蹭。


    “嗯……啊……”她身子難耐地承受需索,等到他放過,已經籲籲喘著氣軟依在他懷裏。


    永霖啃出的吻印太深,幾天後痕跡還是留在脖子上。


    那吻痕落在耳根下半寸,高領狐毛襟袍也遮不住,邵庭略帶困擾,幾日後進了穹剜部落,脖子上還是帶著那吻痕。


    “該死!女人,你多了記號!”


    邵庭聽到庫洛什這麽說。


    為了避免永霖與穹剜人交談時還要譯給她聽,幾日裏她努力學嗤人語,拚湊起來總算聽懂一些。


    但那是什麽意思?


    邵庭偏頭,正想開口問庫洛什,練一練嗤人話,永霖卻抓住她的手,占有性地將她扯近身邊。


    他的臉色很難看,手有些涼。


    “怎麽了?”她擔憂地抹上他額頭。穹剜部落近戈壁,早如春,午似夏,入夜後酷寒無比,她都難以調適,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永霖。“和他們要個近溪的地方搭氈帳,你先休息,好不好?近溪,溫差變化徐緩些,你會比較舒服。”


    永霖抓下她的手,親昵地咬了一口。“沒事,我隻是在告訴那家夥,鮮花已經插在寶山上了。”


    “嗯?”她回頭看,庫洛什臉龐漲紅,兩手握拳,全身繃緊著像要打架。


    “你已經嫁人了?”卓豫語,流利中帶著口音,他根本原來就學過。


    庫洛什藍色的眼珠湛藍如蒼穹,遼遠寬闊。


    她微微驚訝,這人一身氣勢銳不可當,是王者風範。她點頭,算是回答他,自己讓永霖摟著,尋常人都看得出來吧。


    “卓豫的女子束發帶,我以為是未婚……”庫洛什語氣落寞,最後氣憤地看向永霖,用眼神生吞活剝敵人。“卓豫來的商人,不知道穹剜的野蠻人對你的妻子有企圖嗎?”


    “那又如何?我的妻子並不是一般人。”永霖溫笑,文雅俊逸。


    庫洛什看過他兩人,這女的,先前分明是與他對陣的將軍。“對,你們都不是一般人。”他側身讓出氈帳門口。“進來吧。”


    “多謝。”邵庭道,與永霖一並入了帳。


    半晌後,庫洛什踏進來,大步威風地屈膝坐在虎皮毯子上。


    “蘇力犯了錯誤,把會吃人的老虎帶進來。”庫洛什眈眈不善的目光帶著不耐煩。“說吧,你們的目的?”


    “我們的目的大致相同,卻又不太一樣。”永霖帶著笑,徐徐道:“我的妻子主要希望把糧食送給你的部落,我則需要你與卓豫連手,打敗喀喀。”


    庫洛什瞅著邵庭,欲開口說什麽,最後壓抑住,衝口朝永霖道:“你是誰?憑什麽代表卓豫發話?又憑什麽我要信任你?”


    “我是卓豫皇帝的親弟弟,排行老七,人稱安王。”


    “嗯。”邵庭點頭,一手搭在永霖膝上,無懼地對上庫洛什訝異萬分的目光,讓他知道,她會不顧一切護衛丈夫,保護卓豫的安王。


    “不可能,你是假的!”庫洛什朗笑,很有自信。“卓豫皇帝很護短,從來不讓皇族像個男人參與真正的戰爭,就算野蠻人離卓豫很遠,也能知道消息。”他哼一哼,又道:“你想騙我,沒這麽容易。”


    “你說得沒有錯,我這兩年來因為兄長阻撓,一直來不成。但是有誌者事競成,因為她,我還是拋下一切來了。”


    庫洛什皺眉。“女人,他真的是你丈夫?真的是你們皇帝的弟弟?”


    “嗯,他沒騙你。”邵庭道,語氣淡,卻透露出確切無疑。


    庫洛什往後一坐,煩躁地抓頭發,咕嚕嚕喝掉一瓶馬奶酒。


    “你們要我打喀喀,然後呢?要我率領嗤人,歸順卓豫,當附屬國嗎?”


    “不用,卓豫皇帝已經沒力氣再治理更多上地了。你隻要和我們訂定盟約,在你當王的時候,保持友好。嗤人需要的、不夠的,卓豫可以提供;卓豫沒有的,嗤人可以交換,不要再掠奪卓豫的邊關。”


    “哼,去搶卓豫人的不是我的族人,是喀喀!你們搞清楚!”


    “喀喀族長野心太大,對你對我們都不好。你是勇士,不正是為此與族人而生的嗎?”邵庭道。


    庫洛什瞳仁發紅,驟發大吼:“喀喀是我生父!難道要我殺死父親嗎?女人,帶著你丈夫去找別人!把糧食留下來,我就不俘虜卓豫的安王!”


    邵庭芙麵肅正,款款起身,走到他跟前。黑白分明的秋水翦瞳,澄澄望進他的憤怒。她從身旁帶著的竹筒裏拿出一卷羊皮紙,抖開攤在他麵前。纖指從圖的右方指到左方--


    “你看,卓豫與嗤人有這麽一大塊土地相連,親近得跟兄弟一樣。嗤人的領地狹長,你們在最西邊,喀喀和他的兒子分別在更南邊跟東邊,你們一族本來同源,卻因為散居不能團結,外人來了不能保護自己,還會自己人打自己人。喀喀不是個好族長,你難道要讓這整片土地上的子民,世世代代,永遠在威脅下生活,不安定地過日子?”她把地圖推給他。“你好好想一想,別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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