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令皇一下飛機,立刻煩躁地開機,然後重複著這兩天最常做的動作——拚命打電話給她跟傑鵬。


    終於,人一到台灣,電話終於不再隻是轉入令人焦躁的語音信箱,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她軟軟的語調,原本紛亂的心才逐漸平複下來。


    「喂?」


    是她的聲音,沒錯。


    「是我。」董令皇察覺體內的不安與煎熬,緩緩平複下來。


    「我知道。」她答應的聲音裏有點點笑意。


    「在哪裏?」他問話的語氣很專製。


    「你規定的地方。」她笑著說。


    聽見她的笑聲,盤據在胸口整整兩天的烏煙瘴氣隨之化為烏有。


    「這麽乖?」他不可置信地低笑。


    「怕被你罵,所以哪裏都不敢去。」她動手一麵將爐子加熱,一麵將於邊洗淨的蔬菜擺盤上桌。


    「怕被我罵還敢不開機?」他無聲地長歎了口氣。


    「我沒有關機,是沒電了卻不知道,這幾天我好累,天天昏睡。」她隱瞞了最重要的事實。


    「飯有照三餐吃嗎?」這是他人在英國最掛心的事。


    「有,照三餐吃飯、睡覺,另外還吃了點心。」她一一報備。


    「聽起來吃了不少。」他微笑。


    「夠格得到你的讚美了。」她亦輕笑。


    「想要什麽?我買回去給你。」董令皇抓起行李,筆直朝停車場處快速移動。


    「我想要一盒巧克力。」她想盡情跟他撒嬌。


    「早就在英國買了十盒,還有呢?」


    她想了一下,努力壓抑硬咽,語氣輕鬆地開口,「我想要一束粉玫瑰。」


    「還要?」他把行李丟進後車廂,快速敢動性能絕佳的跑車。


    他為了她,車開得比平常快一點。


    思念真是一種要人命的東西,短短幾天的分離,足以讓他想她想得很緊、很深、很濃。


    「我對喜歡的東西永遠不嫌多。」向陽輕巧地說著話,眼淚卻不自覺靜靜流淌下來。


    「是的,老婆。」他低笑。


    「我正在弄火鍋,你慢慢開車回來,不要急。」


    幾個小時後,低吼的跑車引擎聲快速駛進停車庫,向陽從廚房走出來等著迎接他。


    他一路風塵仆仆進家門,看見她,俊顏立刻浮現大大的笑容,此時,向陽亦見到他,忍不住奔向他,更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他。


    董令皇有點被她強烈的反應嚇到,小心翼翼的以雙臂圈擁著她,下巴緊靠在她頭頂,聞著細細的發香,低喃,「這麽想我?」


    「對,我好想你。」她收拾好情緒,抬眼,大方坦露自己的感情。


    董令皇有些怔住。


    他的向陽很少像這樣直白表露自己,不過,他樂見其成,「既然想,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


    「電話費很貴。」她悶悶地說。


    「想我就打給我,電話費再怎麽貴,也貴不過你對我的想念。」董令皇在她額際輕吻了一下後,貼在她耳邊親密地低喃,「傻瓜。」


    兩個字的力量,差點讓她控製不住自己體內澎濟洶湧的情緒。


    她深吸口氣後,催促,「還記得我剛才說的嗎?」


    「想我這件事?」他低沉著噪音取笑。


    「是小火鍋。」她輕瞪他一眼。「不想吃嗎?」


    「當然想。」他寵溺一笑,隨後補上一句令她瞬間酷紅雙頰的愛語,「隻要是你想給的,我都想要。」


    花了將近兩個多小時,兩人將滿滿一桌菜肴細嚼慢咽地吃完,從一開始的熱烈,到逐漸靜下來細細品味對方在自己身邊的況味。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董令皇最先敏感察覺到的是一片凝重沉悶的寂靜。


    不知為何,向陽突然變得焦躁、不耐卻又表情泠淡,一副有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模樣。


    他等,並不主動問起。


    「飽了?」末了,還是她率先打破沉默。


    董令皇快速皺了下眉頭,前不久溢滿幸福的黑眸,此刻搬空了浪漫,躲在平靜眸子背後的是——熟練的精明。


    「嗯。」他淡淡哼了一句。


    「幫你煮杯咖啡?」她問,努力把表情控製在平淡的刻痕上。


    「那我幫你收拾?」他試探地問。


    「不用了。」向陽局促地垂下頭。


    「向陽,你要跟我說什麽嗎?」他一掌貼上她頰邊,溫柔目光與她在半空中對上。


    「是有件事……」她咬住下唇,為接下來要說出口的事猶豫著。


    「跟你這幾天關機的行為有關?」董令皇說這句話時,用的幾乎是肯定句的語氣。


    聞言,向陽震了一下,倒抽口冷氣,滿臉詫異,謹慎地看向他。


    「你知道了?」天啊,她什麽都還沒說。


    「不,我還不知道,但我不是笨蛋,向陽。」他長長地歎口氣。「你跟傑鵬同時都不接我的手機,有時候傑鵬會接,但都扯一些言不及義的話,就算我再遲鈍,也嗅得出有些不對勁。」


    向陽抱歉地看他一眼,早就知道他很精明,沒想到連一件小事也瞞不過他。


    「我隱瞞了一件事。」她決定還是自己先坦白好了,免得他以後知道,造成他們之間更大的爭執。


    「我也是這樣想的,如果沒猜錯,應該跟你的身體有關。」他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惶,追問:「我有說錯嗎?」


    向陽沮喪地垂下雙目惘。


    他是神算喔?隨便猜猜也能這麽準。


    「就在我回國那天,跟你講完電話後,我就……我就……」她還在思考有沒有比較含蓄的用詞。


    至少,是聽起來比較沒那麽嚴重的描述。


    「嗯?」他挑眉。


    「我就……不小心昏倒了一下下……」她甚至不敢看他。


    「昏倒?!」董令皇「刷」地一聲瞬間站起,犀利眼神直盯著她,一副恨不得立刻抓她上醫院的模樣。


    向陽被他驚怒的反應嚇到,不自覺抖了一下,慌亂地抬眼看向他,連忙伸出雙手,「令皇……」


    他不理會,直接抓著她手腕,強迫她站起身,腳步沒有絲毫遲疑,直接往車庫移動。


    「我們現在立刻去醫院。」態度堅定。


    「我沒事。」她強調。


    「不管你有沒有事,我要你立刻做個詳細的健康檢查。」他頭也不回,抓著她就往前移動。


    昏倒?!


    她居然在回國第一天就昏倒?她這麽不會照顧自己,教他怎麽可能對她放心?


    如果他知道她出了這樣的事,才不會按照原定計劃,留在英國跟那些政府官員與企業大亨吃飯,拖到今天才回台灣。


    突然,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眯細黑眸緊盯著她焦急的小臉。


    她是故意的,老天,她當然是故意的,他甚至已經確定傑鵬沒有搶在第一時間通知他,一定也是她的主意。


    「我已經做過檢查了,醫生說都沒問題,是我在國外時太累了,才會一回到台灣心情一放鬆就昏……」


    向陽自顧自解釋著,沒有察覺他已停下腳步,正一臉心疼又憤怒的猛盯著她。


    霎時,她無預警地撞上他胸膛——


    「噢!」她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怎麽了?」董令皇鬆閑於,彎腰傾身向前,著急的黑眸仔細在她臉上來回梭巡,一聲又一聲地問:「怎麽了?」


    「我的鼻子……」向陽痛到雙眼緊閉,眉頭皺緊。


    「我看看。」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拉開她遮住自己鼻子的手,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不給你看,都是你害的。」她悶悶地開口。


    「對,都是我害的,讓我看一下。」聽見她賭氣似的指控,他也不反駁,是非全由她,一顆心隻為她擔憂。


    向陽雙手措著鼻子,和他對看了幾秒,眼淚突然撲簌簌的瘋狂墜落……


    見狀,董令皇心急地猛皺眉。


    「這麽痛嗎?」他心疼地自責。「抱歉,都是我太粗心才會害你撞到,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好不好?」


    她盯著他看,心裏又急又氣,卻又覺得有些好笑。


    哪有人因為撞到鼻子一下,就跑去醫院做檢查的?她的胃是比較脆弱一點,但其他地方可沒這麽虛弱。


    「我會哭不是因為痛。」


    「不是?」


    「對不起啦,我之前不接手機,是因為我人在醫院。」向陽深吸口氣後,開始對他坦白。


    他聽了,繃緊俊顏,遲遲沒有作聲。


    看見他不高興的反應,她頓時慌了手腳,放開原本捂著鼻子的雙手,改抓他的衣袖,望向他的眸子充滿乞求。「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隻是……」


    「隻是什麽?」他的聲音聽起來極冷。


    「我希望你能好好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完再回來,所以我請傑鵬不要告訴你,然後……然後……」


    「嗯哼?」董令皇輕哼。


    她那點心思他哪會不知道。


    但她永遠不知道,當他聽見她又昏倒,還嚴重到必須送到醫院時,他整個人變得有多慌恐,他甚至開始痛恨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堅持要陪她去領獎,如果他一直在她身邊,說不定她就不會把自己累到昏倒。


    董令皇表情鬱悶,深深自責。


    他應該更小心對待、照顧她的,但他居然沒有。


    「然後醫生就說我可以出院了。」向陽望著他不悅的冷表情,心底瞬間慌了,連話都說得亂七八糟。


    他依舊不說話,泠冷看著她。


    「真的,醫生說我隻是因為壓力太大,精神又過於緊繃才會昏倒,跟我的胃沒有太大的關係,真的……」


    董令皇見她慎重解釋的可愛模樣,霎時所有不滿與心慌不翼而飛,隻留下滿心不舍的情緒在體內蕩漾。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他正色道。


    「什麽?」她停住自己亂七八糟的解釋。


    「永遠、永遠把自己的健康擺在第一位。」他雙手捧起她的臉頰,憐愛的在唇上落下一吻。


    「真的不是胃……」她著急地想再解釋。


    「不管是什麽因素造成的,答應我,要陪我一起活到七老八十。」他定定的望著她。


    經過這些事之後,這是他今生唯一的祈求。


    向陽無法轉開視線,直直望著他,並說出他最想聽到的話,「我一定會活得比你老,如果你很年輕就先走,我就再嫁一次,氣死你。」


    聽見她的話,董令皇不急著回應,反而緩緩挑高眉。


    「既然我已經『先走』,請問一下,你要怎麽『氣死』我?」這女人的邏輯會不會太詭異了一點?


    向陽知道他正在取笑,自己,但她沒有生氣,反而大大鬆了口氣,因為她知道,他已經原諒她之前的隱瞞了。


    「那我就先記著,等到下輩子遇見你時,再好好懲罰你。」她對他笑得很幸福。


    董令皇雙臂收攏,將她牢牢鎖進懷裏,歎息著開口——


    「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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