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予抽了抽嘴角,“你又來了”這句話還沒說出口,陳錦言就誇張地“啊”了一聲,“不能對你太過熱情!”他嗤笑一聲,哼著歌徑自離開。


    萬萬沒想到,今天最精彩的一幕在他們兩個人踏進酒店大廳的時候徐徐拉開了序幕。


    陳錦言的聲音很好聽,哼唱著的歌也是風流倜儻,程知予聽得入迷,自然沒注意大廳中等在角落裏的兩個人,直到兩個人如閃電一般地攔住他們的去路。


    “嘖嘖嘖,姐,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吧。”一個滿頭紅發的女孩兒繞著程知予走了兩圈,伸手捏了捏她的腰,“小蠻腰倒是一點贅肉都沒有。不過錦言哥,這麽摟著睡真的不硌得慌嗎?”


    程知予臉都綠了,僵直在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紅發女孩兒,又把目光移到旁邊那個人身上。出乎她的意料,跟這個畫著煙熏妝穿著破破爛爛牛仔褲和黑色緊身t恤的人一起的居然是沈池。


    “沈池?”她皺了皺眉,看向陳錦言。


    “行啊,姐妹倆一起來了,把老爺子一起帶來豈不是更有殺傷力?”陳錦言開口的瞬間把程知予往自己的身後拉了拉,“怎麽,上次給的錢這麽快就用光了?”


    “錦言哥,畢竟你還姓陳,跟老爺子是一個姓。”紅發女孩兒挽上沈池的胳膊,“姐,你倒是說句話啊!”


    “錦言……”沈池堪堪開口,陳錦言就拉住了程知予的手,“上次給的錢就算是陳家對我和微微十八年來的撫養費,如果這還不夠,明天我就寄回去一張支票。從此,陳家跟我們再也沒什麽關係,你們也休想用道德綁架我跟微微,別忘了,我是律師。”他麵無表情地微微用力帶著程知予往前走,再也不給她們說話的機會。


    程遠之問的那句“什麽時候回來的”,許微微和陳錦言幾乎一樣言辭激烈的“把我們趕出來的時候沒想到會再來求我們吧”,沈池和許微微相似的眉眼,陳錦言從不曾提起的家人……


    出了電梯,陳錦言側過頭看向她,“怎麽這麽安靜?”


    程知予猶豫幾秒的時間,陳錦言已經走出去了好幾步,“陳律師……”


    “私底下的時候不要叫得這麽官方了。”陳錦言突然停住腳步,認真地看著她,“雖然我們認識的日子不長,可是真的很巧,這段日子我們幾乎是朝夕相處,昨天甚至還一起做了許多認識很多年都沒法一起做的事情。”


    程知予瞪大了眼睛。


    “你想什麽呢?”他抬手推了推她的腦袋,“旅行啊,多少相識一輩子的人都不會一起旅行一次是不是?”


    程知予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你是想說,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不是嗎?”陳錦言反問了一句,“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經常在言語上冒犯我,而我什麽時候跟你一般見識過?”見程知予真的在回想,他捏了捏額角,“總之,陳律師程小姐地喊真的是太生分了,私下的時候你還是直接叫我陳錦言吧。”


    什麽叫順水推舟?什麽叫借坡下驢?


    陳錦言才不管,他隻知道,早日從上下級的關係晉升到朋友的關係,才能有機會繼續晉升成男女朋友的關係。


    不過這一切也要歸功於這次的新加坡之行,沒有朝夕相處的機會,他就是再努力個幾個月,也很難跟她一下就親近這麽多。


    陳錦言彎了彎嘴角,趁著程知予還在原地的時候就已經邁開了步子,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的身影映在她的眼裏,她的內心突然升起一股惆悵。


    “陳……錦言。”程知予追了上去,“雖然是朋友,可剛才發生的事到底是你的家事,我也不便過問。”


    陳錦言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不管怎麽樣,我知道你肯定已經盡力了。好多事情發生得突然,解決起來卻要花上幾倍甚至幾十倍的時間。作為朋友,我希望你能繼續努力,直到把事情真正地解決。”程知予說得認真,他也聽得認真,停了半晌,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笑一聲,徑自離開。


    每個人都有迫不得已要做的事情,比如她自己,心牽掛著兩個城市,身隻能處在一個地方。比如陳錦言,看上去風流倜儻,心裏卻有一個角落堆滿灰塵。


    程知予有點慶幸她早一步提出要去遊樂園的建議,碰到了這麽糟心的事兒,即使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可是衝上雲端的時候也都能看淡了。


    她拔了跟了自己多年的ssic的耳機,調到treehugger,哼著歌,把正裝都收了起來。


    這次的風險調查和評估她全程參與,親眼見證了陳錦言從列出條目到一條條印證的過程,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她從包裏掏出筆記本,翻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亂,靜下心來,邊想,邊重新整理了一遍。


    深藍色的天際星星一閃一閃,她掏出手機,對著天空拍了一張照片,可明明是繁星閃爍,拍出來卻是黑乎乎的。


    她歎了一口氣,心裏盤算著下次一定要帶林小星一起過來,拉開玻璃門,倚在了門框上。


    陳錦言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聽見身後的動靜回了回頭,“怎麽還不去睡?”


    “不困。”她答了一句,伸手從沙發上拽過來一個抱枕,慢悠悠地走到搖椅邊上,“陪你待一會兒嗎?”


    陳錦言挑了挑眉,要是他早知道做程知予的朋友能這麽被優待,他早就死皮賴臉地貼上去了。舉了舉手中的啤酒,“要不要來一罐?”


    程知予搖了搖頭,“過敏。”看了他一眼,“陳錦言,你現在其實挺難過的吧?”


    “還好。”他灌下一口酒,月色勾勒出他臉部的輪廓,眼眶深邃,下巴的弧度很好看。


    程知予輕笑著搖了搖頭,“誰還沒個難過的時候。”


    “我在美國的時候,一天24小時中有12個小時都在打工,躲躲藏藏的,吃了上頓沒下頓。就是這樣,咬咬牙也就過來了。”淡淡的語氣,最艱苦的歲月。


    那個時候,他跟許微微兩個人相依為命。其他人參加各種化裝舞會的時候,他在打工,其他人在四處旅行的時候,他在打工,其他人在睡覺的時候,他都在打工。除了上課,其他的時間都在為生計勤勤懇懇地努力,可即便是那樣,至少他的日子是充實的,沒什麽時間去考慮那些飄渺的感情。


    從大少爺一下子變成窮書生的感覺並不好受,可至少不難堪。


    “我和許微微是異父異母的兄妹,她的親姐姐就是顧池。”陳錦言緩緩地開口,風輕雲淡,似乎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當年因為一些原因,她始終站在我這邊,因此跟我一起被趕出了家門。她原來叫顧微,被趕出來之後,就改名叫許微微。”


    “那那個紅頭發的女孩兒……”程知予猶豫地問出口。


    “那是許微微同母異父的妹妹,叫陳媛。”他長舒了一口氣,“太亂了是嗎?”


    “還好,我本來也猜得差不多了。”她把抱枕往懷裏緊了緊,斜靠在搖椅上,正對這陳錦言的側臉,“說出來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陳錦言看了她一眼,又回過頭去,“本來也沒感覺多不好。我一直告訴自己,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患得患失也是過,相比而言,遊戲人生豈不是更加自在一點?微微曾經問我,如果你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了,怎麽還能每次過馬路的時候都若無其事?我知道她是在說我打的那些離婚案或者爭奪孩子撫養權的官司,可是這是我賴以生存的職業啊。我就告訴她,難道怕過馬路就可以不過嗎?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天橋的。至少,我現在已經學會了在過馬路之前,先看看紅綠燈。”


    “紅綠燈?”程知予迷茫地看著他。


    他淡淡一笑,“就是選好人再組建自己的家庭。”在說到“自己”兩個字時,加重了語氣。


    陳錦言沒想到,程知予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哭了起來。


    他坐直了身體,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程知予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皺著眉把酒遞還給他。


    “怎麽了?”他關切地開口,斂了漫不經心的語氣。


    “我覺得你說得真是好!”程知予抬高了一下聲調,抽了抽鼻子,“你知道嗎?我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十八歲那年,死了。我們四個人一起長大,非白哥,仲昊,還有她。她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人,說走就走了,也不管仲昊跟我到底有多難過。”說著,她又把啤酒奪過來,喝了幾口之後酒沒了,她把酒瓶扔在地上,淚流得更厲害了。


    “她是小星的媽媽,親媽媽,你看小星長得多好看,就是隨了她。”她有些語無倫次,舌頭也跟著打起了結。“這麽多年了,仲昊守著小星,也不找個正經的女朋友,更別提談婚論嫁了。你都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


    酒勁兒一上來,她開始不停地蕩啊蕩的,指著天邊的星星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你看,星星。”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她開始四處摸索。


    “找什麽呢。”陳錦言壓了壓她的手,不讓她亂動。


    “我想把星星拍下來,剛才我也拍來著,可是天太黑了。”她垂了眸,摸了摸臉上的眼淚,“哦對,我剛才跟你說好好來著。好好啊,最喜歡滿天星,仲昊說給小星取名字的時候天上的星星很亮,可是我覺得呀……”他拉過陳錦言,貼著他的耳朵說:“他就是一直忘不了好好呢。你說,好好要是知道他這麽些年了還對她念念不忘,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啊?”


    她把下巴擱在陳錦言的肩膀上,呢喃著繼續說:“我一定要把你剛才說的紅綠燈說給仲昊聽,也不能這輩子都不過馬路了呀!”她揮起拳頭砸向陳錦言的臉,被他捏住,握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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