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告辭的時候,沈濯楚楚可憐地抱著沈涔的胳膊不撒手,癟著嘴眼巴巴地看著自家娘親撒嬌。


    羅氏哪還不明白她什麽意思,笑向劉氏道:“二嫂,我能留涔姐兒在我們船上呆兩天麽?微微一個人,又暈船,也是無聊了一路了。”


    劉氏倒是巴不得整日裏呆愣掉淚的沈涔不要在身邊,滿麵含笑答應下來,囑咐了幾句,便命人去那邊船上搬沈涔的妝奩行李。


    沈沅蔫兒了下去。


    沈涔有些過意不去。


    沈濯卻搶先一步,對著羅氏道:“娘,我還想讓沅姐姐也來~”


    沈沅眼睛一亮。


    羅氏哭笑不得:“小祖宗!船要沉了!你是不是還要把你娘趕去跟你二伯母一條船啊?好讓你們三個翻天?!”


    沈沅沈涔和沈濯頓時笑稱一團。


    沈沅其實心知肚明沈濯為什麽會提這個建議,懂事地笑道:“誰讓我是中間的,該當讓著大的小的。”擠擠眼兒,加一句:“到了老宅,我們仨住一起!”


    沈濯和沈涔一片聲地“好呀好呀”,三個小姑娘手拉著手極是親昵。


    羅氏和劉氏對視而笑。


    霞光滿天之時,歐陽堤一家來訪。


    歐陽堤發妻遊氏,生一子歐陽圖,一女歐陽試梅。


    今次因羅氏點明了他一家人,所以歐陽堤便帶了妻子兒女一起過來。


    又命十六歲的歐陽圖也去給羅氏和劉氏見禮。


    歐陽圖的身量麵龐都隨母親,清雅消瘦。性子卻跟父親一模一樣,一板一眼的,規規矩矩地長揖行禮,眼觀鼻鼻觀心,絕不四處亂看——因在船上,自是不比岸上屋裏有內外仆役相隔。


    他知道陳國公府的兩位小姐和沈侍郎的女公子都在船上,說不得就在艙內。自己已經算得上是成年,非禮勿視。


    羅氏一看見歐陽圖就喜歡上了,含笑打量半晌:“小郎一看就是個實誠孩子。今日初會,偏我隨身的都是女孩兒們的物件,竟沒有什麽可以送你的。竟就教你空著手走罷。明兒進了京,咱們有的是機會見。你來我們家,我補你一份大大的見麵禮。”


    侍郎夫人這樣明顯的親近之意,換個人大約就要喜形於色了,歐陽圖卻仍舊平靜謙和,拱手道:“晚輩不敢當。”


    劉氏眼高於頂,又知道自己代表不了國公府瞎許諾,便隻是含笑點頭,隨口稱讚兩句沉穩罷了。


    歐陽堤鬆了口氣,便叫了兒子出去,隻留妻子和女兒在艙內與羅氏等內眷親近。


    招待他父子的事情,羅氏和劉氏托給了雍伯和荊四。


    雍伯是國公府多年的老管家,招待起歐陽堤這七品芝麻官,自然是得心應手。荊四跟在旁邊,雖然比不上雍伯見慣了世麵,卻是個機靈人,逗個趣圓個場,令歐陽堤十分愜意舒服。


    遊氏性情極好,跟羅氏和劉氏不一時便熟悉了。


    沈濯和沈涔沈沅便去跟歐陽家的小姐歐陽試梅打交道。


    歐陽試梅一看就知道是個性極剛強的人,便隻是坐在那裏,身姿挺拔,後背筆直,簡直像一顆深山裏的衝天古樹一般。


    沈濯笑著跟她聊天。


    歐陽試梅卻顯然不擅長這個——不過三五句話,沈涔和沈沅便覺得自己被噎得想死了。


    “歐陽姐姐的名字真清雅。”


    “不過是我爹爹當時正看太祖的詩集,隨手翻了兩個字。”


    “歐陽姐姐年庚幾何?我們涔姐姐說不準比你大哦。”


    “比大小有意思麽?”


    “歐陽姐姐去了京城住在哪裏。”


    “不知道。”


    “……”


    沈濯卻覺得這種說話方式太親切了,跟前世閨蜜聊天時的互懟多麽多麽多麽地相像啊!


    索性她告訴羅氏:“娘,涔姐姐和沅姐姐剛才說要給遊伯母和歐陽姐姐做她們拿手的桂花糕呢!”


    羅氏看著沈涔沈沅的一臉僵硬就明白了,笑道:“果然的?那太好了。二嫂你陪著遊家嫂嫂坐一坐,我帶著孩子去一趟廚下看看。”


    劉氏這個時候自然不願意自降身份去廚房,聽見羅氏這樣講,巴不得的,客氣兩句便由著她去了。


    遊氏看著三個人的背影誇沈沅:“你們家小姐兒可真秀氣,又聽話又乖巧。”


    劉氏得意,隨口卻去踩了沈涔一腳:“我們家這個也淘氣。以往野著呢,不過那是她兩個堂姐帶著的。如今一個嫁了,一個安生了,她自然就乖巧懂事起來。”


    遊氏有些好奇:“您說涔小姐麽?”


    劉氏看著她一副靜心聆聽自己說話的樣子,哪裏還想得起忌諱?低低地把沈涔被退婚的事情說了,又悲憫地歎氣:“唉,委實也不是她的錯兒,這都是命啊。”


    這可是她親侄女兒。


    遊氏說話格外謹慎起來,不動聲色地往後悄悄退了半寸。


    沈濯在另一邊高高興興地跟歐陽試梅說話。


    “梅姐姐,歐陽伯伯很喜歡河堤嗎?還是令祖父愛這個?怎麽會名諱用了個堤字?”


    這個問題還不算無聊。


    歐陽試梅臉色緩和下來:“這個字是我爹冠禮之後自己改的。他一生愛向名山大川去。頗遇見過幾次水患,從此矢誌治河。我們家在揚州江陽縣六年,那一段堤壩被我爹修得結結實實的。他老人家說,可保百年無虞。”


    沈濯兩眼放光:“哇!那可太了不起了。曆朝曆代,敢放這個話的人可沒幾個啊!梅姐姐,你也去看過河堤的修整現場麽?”


    歐陽試梅來了精神,連連點頭:“自然去過。我和我哥哥在家裏天天悄悄跟著爹爹出門去玩。那些修堤的民夫河工是極苦的……”


    兩個人竟繞著這一件事興致勃勃地說了起來。


    直到沈涔和沈沅搓著手,捧著吹紅的小臉兒回來,還聽見歐陽試梅在感慨:“……聽我爹爹說,太祖當年曾經提出將天下河工漕運共歸一部,單設漕工署理。可惜那時新朝初立,國事蕪雜。此舉又關係重大,所以暫時擱置了。再後來各朝有各朝的不得已,此事竟未能行,實在是大憾。”


    沈濯默然半晌,緩緩點頭。


    防旱防汛指揮部麽?還是水利局?


    沈濯的感覺越發怪異,因問道:“梅姐姐,太祖詩集我卻沒讀過。令尊給你取名字的,是哪一句詩?”


    歐陽試梅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麽可能沒讀過太祖詩集?沈侍郎竟沒收著不成?”但還是念給她聽:“清晨簾幕卷輕霜。嗬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


    沈濯心神巨震,不由自主地輕聲跟著念道:“……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歐陽試梅笑了起來:“你這不是知道麽?”


    沈濯恍惚了一下,忙笑道:“這個聽我爹爹念過一回,可是,他說作者叫歐陽修啊!”


    歐陽試梅莞爾:“那是太祖當年遮掩鋒芒,假托的名字。我爹就是因為這個假托的名字竟是複姓歐陽的,才從這中間拿了兩個字給我用。”


    沈濯覺得頭上有些暈。


    本朝的太祖陛下,竟跟自己是老鄉?!


    我們家穿越眾裏頭,還真有人謀朝篡位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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