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已經很久不暈倒了。


    沈家重新慌亂起來。


    沈信言和羅氏、韋老夫人都趕到了如如院,聽著玲瓏戰戰兢兢地形容了沈濯暈倒前的情形。


    羅氏和韋老夫人都看向沈信言:“你們父女先前在說什麽?”


    瞞不住了。


    沈信言歎了口氣,道:“信美兄和萬俟兄在湖州遇襲,國公爺剛剛出京趕過去了。”


    韋老夫人大驚失色:“這麽大的事情,你如何不告訴我?”


    “母親,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我正和微微拆看吳興來信,鄭硯過來稟報此事。微微說要回去,我便打算進內院來。誰知還沒走到桐香苑,微微便暈倒了。”沈信言無奈地搓著手指。


    羅氏了然地點頭,反過頭來幫著丈夫勸慰婆母:“微微跟萬俟大人十分熟稔,大約是心裏震動太大,擔心過分。她心脈脆弱,想來隻是急的。娘,您先別擔心。”


    那邊早就飛貼出去,張太醫卻沒有來,命人傳了話過來:“宮裏因為翼王殿下出行,魚昭容和臨波公主都病倒了。眼前又是寒食清明,太後每年此刻也會身子不適。隻怕三五日我出不了宮。


    “二小姐這情形應該隻是一時的,晚間醒來吃一劑我以前留的安神方子就好。若是到了酉時還不醒,請立即去我家裏讓我那長子過來給二小姐看診。”


    韋老夫人心下稍安,卻不肯離開沈濯床前。


    沈信言夫妻苦勸多時,韋老夫人才勉強同意暫時回桐香苑等消息。


    一時府內外都聽說了,米氏和顧氏楊氏也慌忙趕了來問究竟。


    待聽說了沈信美和萬俟盛之事,都盡皆變色。


    顧氏和楊氏慌了神,忙問沈信明的情形。待聽見說他和那二人並非一路,所以安然無恙時,方才鬆了口氣。又忙遣人去告訴沈信成。


    因她妯娌三個來了,沈信言隻得回避。


    然而又掛心女兒,便有些煩躁地在院子外頭轉來轉去。


    茉莉乖覺,瞧見了,輕聲地告訴了六奴。


    六奴想了想,自作主意,低聲稟報羅氏:“夫人,您瞧二小姐睡得不安穩呢。要不您跟幾位夫人外頭坐罷?”


    羅氏忙回頭看時,隻見沈濯表情奇異,變幻莫測,驚懼憤恨輪番在臉上顯出來。


    心裏又有些不安,索性依了六奴的主意,站了起來,悄笑著請米氏等到外頭坐。


    米氏忙笑道:“我們不坐了。人病了,愛清靜,不然不舒服。我們先回去了。大嫂這邊有了消息,趕緊告訴我們一聲兒,省得我們懸心。”


    顧氏和楊氏也點頭安慰羅氏:“微微這孩子向來是個最有福氣的。想必隻是一時傷心擔憂,一會兒就好了。你別急。”


    三個婦人離開時,在院門口見到了沈信言。


    三個人恍然大悟,心裏都在笑六奴搗鬼,又忙安慰沈信言兩句,走了。


    唯有米氏,走了幾步,回頭看見沈信言立即便又回去了如如院,麵上有了一絲落寞。


    沈信行從來沒有這樣關心過女兒,和自己。


    “寶鈿,你說,濯姐兒這又是怎麽了?”米氏輕聲地跟貼身侍女閑談,好分開心思。


    寶鈿覺得無所謂:“不是說嚇得麽?”


    米氏哼笑了一聲:“就她那包天之膽,什麽樣的消息才能嚇得著她?你沒聽說麽?張太醫沒來,說宮裏魚昭容和臨波公主都病了。”


    說著,意有所指地一笑,“緣故麽,是因為新封的翼王殿下出京遊曆去了。”


    寶鈿哦了一聲,悄笑道:“奴婢知道了!雖然大爺和二小姐一直都嚷嚷不肯跟皇家結親,連太子選妃都不肯參加。但是大爺既然給翼王殿下當了老師,想必這翼王妃之位……”


    掩了唇吃吃地笑,“敢情啊,二小姐是犯了相思病了……”


    米氏忙歪頭瞪她:“胡說。”


    說完,自己也繃不住笑著,幸災樂禍一般歎了口氣,恢複了自在怡然,往醒心堂走去。


    她和寶鈿卻都沒有發現,跟在她們身後的二等丫頭寒梅,看著她們二人的背影悄悄撇嘴,一臉不屑。


    ……


    ……


    沈濯沉浸在一片光怪陸離的幻象之中。


    一片一排的酒杯,各種各樣的酒壺。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各種各樣的兵器。


    頭盔護心鏡,護臂護膝,各種各樣的護具。


    所有的東西都東倒西歪、橫七豎八、殘破不全,若是仔細去看,還能隱隱約約看到血痕……


    可是每一樣都在閃光。


    刺得人睜不開眼。


    一開始是金光,後來是紅光,最後便是鋪天蓋地的血光……


    沈濯茫然地站在天地之間,隻覺得天旋地轉。


    阿伯……


    沈濯緊緊閉上雙眼,捧住了頭。


    “孩子,別再問了。若是你不嫁入皇家,這些事,你真的最好不要知道。遠離這些,遠離朝堂……”蒼老男魂的聲音裏有著濃濃的憂傷。


    可是阿伯,已經來不及了啊!


    我爹爹新任戶部侍郎,我們家不可能這樣幹脆利落地辭官離去。


    阿伯,你若也是個旁觀被波及的人,就算你不告訴我那些今後可能會發生的大事,我也會尊重你的意思。


    但你分明不是。


    你告訴過我,你殺了秦煐。


    你若是與這些事沒有關係,又怎麽會出手殺掉他?


    而且,你又怎麽會這樣不願意我跟他擁有一個良好的關係?


    我從一開始對他的厭憎憤恨,就是你把你曾經經曆的、聽說的那些事情,幻化進了我的夢裏吧?


    阿伯,我不是你經曆的那一世的那個沈濯了。


    你我相處兩載,你應該知道我是如何做人的了。


    我會保護所有對我好的人。


    包括我的家人,我的親友,還有那些善良無辜的人。


    阿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什麽都不告訴我,也許有朝一日,我會誤殺了,那個現世的你?


    蒼老男魂精神巨震。


    “小小的年紀,又是個嬌嫩的女娃娃,打打殺殺的事情,不要掛在嘴邊。”蒼老男魂勉強硬撐。


    沈濯覺得心裏突地平靜下來。


    她在虛空中,站直了身體,負手而立,挺胸抬頭,目光定定地看向無邊的黑暗深處。


    阿伯。


    你記得麽?


    你說過,孟夫人去年就該暴斃了;朱閔和萬俟盛,也是橫死兵解的下場。


    可是,他們現在,都還活著。


    我喜歡這三個人,我會盡一切努力,讓他們都好好的活下去。


    當所有的人的生存軌跡都跟你經曆的那一世不同時,你覺得,事情還會如你所願的那樣,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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