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第二天,沈濯這大慈恩寺就沒去成,反而是跟著羅氏進了壽春宮。


    倒是孟夫人陪著韋老夫人,帶了顧氏楊氏,又讓沈信成和沈典護著,去痛痛快快地玩了一趟。


    去之前,沈濯倒是頗為擔心會不會遇上皇後娘娘。


    誰知皇後娘娘卻帶著太子妃去了大慈恩寺。


    原來自從太上皇大行之後,太後娘娘深居簡出。雖然事佛情篤,卻也不肯輕易離宮。


    所以每年的浴佛節、盂蘭盆節,都是由皇後娘娘代為拈香供經,布施僧眾。


    ——何況誰也沒想到,太後會在浴佛節當天一大早,去宣了外人來見。


    慶幸不已的沈濯十分領太後娘娘她老人家的情,把自己照著孟夫人口中她老人家喜歡的樣子好生打扮了一番,巧笑倩兮地坐在羅氏身邊,乖乖地聽著大人們打太極說廢話。


    羅氏的品級並不算高,所以帶著沈濯坐在後排,低聲地跟熟悉的命婦們寒暄。


    太後遠遠地看著沈濯乖巧的樣子,越看越愛看,命耿姑姑:“你去把沈二叫過來跟著我坐一會兒。我想跟她說說話。”


    林嬤嬤忙低聲阻攔:“二公主知道又該跟您撒嬌不依了……”


    太後白了她一眼:“我一個老人家,就喜歡看那鮮豔的小花骨朵兒。好容易阿孟知情識趣給我送進來一個,你還不讓我看?你再攔我一個試試?我立馬讓人把皇後叫回來!”


    若是讓皇後逮著見沈濯的機會,那還了得?


    既然太後犯了小孩兒脾氣,林嬤嬤也隻能陪笑著答應:“看,看,看!您使勁兒看,想怎麽看怎麽看!”


    耿姑姑忍著笑去把沈濯母女叫了過來。


    太後打量了打量羅氏,滿意地點頭:“人家說豫章羅氏出美人,果然不錯。”


    羅氏紅了紅臉,屈膝道:“太後謬讚,臣妾不敢當。”


    目光轉向沈濯,太後娘娘一張老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喲!這小姑娘好!別學她們,一聽浴佛節就穿得一個個跟家裏沒錢置辦新衣裳似的!我老人家就喜歡看小孩子們穿得漂漂亮亮的!”


    眾人都聽見了這個話,不由得往沈濯身上看去。


    因已是初夏,沈濯穿了一身輕薄的軟綢襦裙。純玫紅色的上襦,淺薑黃色的齊胸百褶裙,裙子邊上還用綴了金線寶相花圖案,陽光下亮閃閃的,一條純白的繚綾披帛,壓住了幾乎要跳起來的濃烈鮮亮。


    嫩嫩的小姑娘梳了嬌俏的雙鬟,簪了兩支對鳳金釵,鳳嘴裏含著的小小金珠串顯然是實心的,隻會隨著她抬頭低頭而晃動,卻不會被風吹得亂飄。


    小姑娘的右手腕上還套了十幾隻細細的金線鐲子,偶爾聽見清脆的撞擊聲。當她手腕垂下時,那鐲子幾乎與裙子同色,竟是毫不張揚的樣子。


    其實沈濯並沒有任何過分的裝飾。


    但是在一眾清淡顏色裙衫的命婦小姐中,就顯得格外鶴立雞群了。


    人群中響起來一個細細的聲音:“這黃色,她穿得麽?”


    殿中眾人神情一滯。


    皇家的顏色是明黃,所以大家都會稍作避諱,與明黃相似的金黃等色,都盡量不穿。


    但是像薑黃、鵝黃等黃色係的,一看就不是皇室顏色,大家尋常都穿,這有什麽穿不得的?


    這是雞蛋裏頭挑骨頭麽?


    太後娘娘臉色一沉:“誰說的?出來。”


    眾人看一看太後娘娘的神情,心中都是一動。


    已經有人低低地問身邊的人:“聽得說……臨波公主想讓這個沈二小姐當弟媳婦……看來竟是真的?”


    “這可真說不好……看太後娘娘對這姑娘這稀罕勁兒……”


    “也不知道是誰這樣大膽,太後娘娘都誇了人家漂亮,她還要質疑……”


    “左不過那幾個跟沈二別苗頭的……”


    “嘖嘖嘖,沒腦子唄……”


    待到那姑娘款款地走了出來,從容自若地給太後行禮時,眾人恍然大悟,意味深長地交換著目光。


    是邵舜華。


    這是沈濯的死敵。


    這種情形之下,她不出聲挑錯兒,眾人反倒覺得不對頭了。


    “邵氏舜華見過太後娘娘。”邵舜華一絲不苟地屈膝、低頭。


    太後娘娘一看是她,不由得冷哼了一聲,道:“我當是誰,公然在這樣的時節,自己歪心邪意造口業不說,還想勾著哀家也犯那貪嗔癡的念頭。原來是你。那倒難怪了。你邵家一向都是見不得我痛快高興的。”


    不等邵舜華的母親、邰國公彭氏嚇得臉色煞白、出列跪倒,太後娘娘一抬手:“讓邵家的人都出去。以後不要來我這壽春宮。哦,還有,她們不是覺得皇家之外的人都不該穿黃色麽?好得很,傳話下去,以後邵家敢有人穿黃,就直接自己了斷罷。”


    邵舜華的臉上瞬間紫漲起來。


    她本來以為,自己還能跟沈濯過上幾招、找個場子回來的。


    哪裏想得到,太後娘娘竟然偏袒她到了十二分!


    彭氏隻覺得口中發苦,隻得連連叩頭認罪:“臣妾管教不嚴,衝撞太後娘娘了!臣妾等這就告退了。”


    邵舜華噙著淚,委屈倔強地仍舊堅持著給太後娘娘行了禮方肯走。


    太後最見不得這種表情,哼了一聲,又衝著彭氏去了:“哀家聽說,上回你們打夥兒把沈家這可憐的孩子推進了曲江池,險些沒要了人家的小命兒。


    “你那小姑子說了讓你丈夫去人家家裏道歉,你丈夫沒去罷?我也知道你們是不拿大秦的皇後當回事的。


    “想必哀家剛才說的話,你們也當是耳邊風。回頭,哀家還是告訴皇帝一聲兒,讓他親自跟你丈夫說罷。”


    誅心若此!


    彭氏已經滿身冷汗,再也不敢說一個字的廢話,狠狠地抓了邵舜華的手,拉著她急匆匆落荒而逃。


    太後娘娘看著她母女二人的背影,又嗤笑一聲:“在哀家跟前玩那個欲擒故縱的心眼兒!哀家在宮裏四五十年,什麽沒見過?!還真當我老糊塗了呢!”


    眾人屏息靜氣,一聲兒都不敢再出。


    太後她老人家已經很久很久不發威了。


    今兒這是怎麽了?


    就為了沈家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麽?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濯身上,上一眼下一眼,仔細打量。


    沈濯心裏……


    嗯,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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