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帝默然下去。許久,低聲命:“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


    綠春大驚失色:“陛下!”


    那會要了三皇子的命的!


    “沈氏女已經去了西北,彭絀已經脫險。若是他們幾個都在那裏,還保不住朕這個兒子……”


    建明帝冷笑一聲;“那朕還不如即刻寫下退位詔書,也省得日後也被那些人算計掉了性命!”


    說著這話,建明帝又伸手點了點麵如土色的綠春:“你的內廷尉司最近實在是無力啊。去看看太後和皇後打探到了什麽消息吧。別淨盯著大慈恩寺。他再驚才絕豔,對西北那個地方,還是鞭長莫及的。”


    綠春心虛地答了一聲,自己爬了起來。


    “那好歹是朕的雙生兄長,太後娘娘的另一半骨血,你不要太過分。讓太後知道了,隻怕你死都不得好死。”


    建明帝深呼吸,立即換了副腦子:“傳竺相、宋相、戶部、兵部、工部和鴻臚寺來。朕要議軍備。”


    要布置西北用兵了。


    綠春心頭一緊,答應一聲,趕緊退了下去。


    沈信言大袖搖搖,神情雖然仍舊溫潤從容,卻比往日裏多了三分憂慮。


    眾人都道是他那剛剛到手的王爺女婿生死不明的緣故,唯有宋相知道,沈信言怕是在擔憂戶部的庫存。


    “信言。”宋相溫和喚他。


    沈信言一愣回神,忙叉手:“老師。”


    “愁什麽呢?”宋相微笑著隨意問話,就好似師生二人還像從前一般毫無芥蒂的親密一般。


    沈信言輕聲歎息,竟就如從前一般,盡情相告:“左藏的東西,我總覺得,好歹能追回來一些。這樣加上國家銀行的出息,又托了我們老尚書的福,這兩年戶部的稅賦還不錯。西北用兵,也就夠了。可如今,左藏案沒動靜,國家銀行才立起來,短期內怕又供不上,我這……”


    搖搖頭攤開手,“陛下若是問一句西北打仗的錢糧可夠?我這新任的戶部侍郎,可就抓瞎了。”


    “國家銀行要何時才能供上軍需?”宋相十分盡心地替他想辦法。


    “怕是至少要半年。”沈信言煩惱地撓著腦門。


    宋相眉目舒展,抬手拍拍他的肩:“那就夠。”


    “夠?”沈信言麵露驚奇。


    眼看著這師生二人,竟然跟幾個月前一模一樣的親近,眾人都暗暗腹誹:拓麻滴老狐狸教出來的小狐狸!翻了臉還能這樣惺惺作態!


    到得建明帝跟前,說到這個問題,宋相拈須笑了笑:“此事好辦。隻是要看,陛下舍不舍得。”


    “此話怎講?”建明帝挑眉。


    宋相拱手:“老臣剛剛得知,翼王殿下有消息了?”


    建明帝眼神一利:“你知道了?”


    宋相失笑,環顧一圈:“想來大家都知道了吧?”


    沈信言有些茫然:“什麽消息?”


    “哼。沈侍郎,這就不厚道了。西北有了信兒,第一時間,令愛難道還沒告訴你這個當爹的?”竺相不滿,直指戶部沈侍郎裝蒜。


    “十幾日前,翼王在岷山遭遇一個西番小村落,歇腳之後,臨走屠了莊子。偏那裏頭有咱們邊軍放下的釘子,逃了出來,將消息傳回了京城。”宋相溫和解釋。


    沈信言先鬆了口氣:“活著就好。”接著臉色大變:“屠莊?!”


    眾人啞然。


    這個話,該怎麽接?


    大家看破不說破,也就罷了。宋相這一口道破,是什麽意思?!


    建明帝冷哼一聲。


    “我不信。”沈信言根本不等別人說話,先開口辯駁。


    宋相苦笑:“信言,你先聽我說完……”


    沈信言連連擺手:“我之前不知道有這樣一則消息。若是知道,老師所說的糧草絕對能拖過半年之期,我就明白了。但是,我不同意用這則消息。這必是假的。”


    竺相嘲諷一笑,抬手撫開臉上不存在的礙眼之物,打起了官腔:“那也不好說啊……”


    沈信言冷冷地看過去:“竺相,翼王殿下是皇子,他所作所為,上是陛下言傳身教,下是太傅和我這個老師手傳口引,他的同窗乃是太子和衛王,他的親眷,乃是太後和皇後。您這一句不好說,管窺蠡測的,就直接把我大秦的龍子鳳孫,釘上了恥辱架麽?!”


    竺致遠頗有些惱羞成怒,袖子甩開,板起了臉:“有人證。”


    “那是孤證!”沈信言應聲反駁。


    眾人都是一愣。


    可不是,隻聽說有個邊軍安插的細作說的,並沒有旁的證據。


    “翼王殿下自幼習武,身手不錯。又跟著彭伯爺一路習學,巡視九邊。到了大雪山——臣就不忌諱了。”沈信言說到這裏,先對著建明帝叉手欠身施禮。


    建明帝微微頷首。


    沈信言續道:“到了大雪山,麵對被不明匪賊的一路追殺,翼王殿下又主動建議分兵,給彭伯爺父子掙紮出一條生路來。這其中種種,分明可說,翼王殿下至少在軍人之中,已經算是個合格的了。”


    兵部兩位隻打算帶著耳朵來聽吵架的武將侍郎,聞言倒是極為讚同地連連點頭。


    “我雖未曾入過行伍,也知道一件事。若要將敵方一體全殲,軍隊上是有規矩的:臨走要驗生死。翼王殿下正是要掩藏行蹤求生之際,怎麽會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那個所謂的逃出來的邊軍細作,他若來京,我便要當麵問他,他是如何從翼王手裏逃脫的?


    “表明細作身份?那他應該直接給翼王當向導,帶著殿下出岷山,去武州,與彭、曲二位伯爺匯合才對。又怎麽會自己尋去了邊軍裏告發翼王屠莊?


    “沒有表明細作身份?那依著軍隊上的做法,翼王殿下難道還發現不了他還活著?不會給他補上致命一刀?便是如我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也不會做這種糊塗事!


    “事有反常。此事須得當麵細審。我絕對不同意,在真相未明之前,隻為了將戰期拖延三個月半年,便把翼王殿下的名聲,陛下的名聲,和我大秦朝廷的名聲,當做籌碼!”


    沈信言義正詞嚴,字字鏗鏘,甚至,隱有怒氣。


    建明帝卻漸漸坐直了身體,陷入沉思。


    宋相平和得很。


    能沉思,就說明陛下動心了。


    所以說,信言啊,你反對,又有什麽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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