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吸鼻子,沈濯揚聲喚道:“秦三。”


    腳步雜亂,看來眾人都想進來。


    有人攔住了眾人:“那是沈淨之,是我大秦皇帝陛下在紫宸殿當麵下旨的翼王妃。你們就這樣闖她的內寢,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傲嬌得你……


    沈濯被這個說辭逗笑了,自己放下了帳子,縮進了被窩,不作聲。


    秦煐帶著淨瓶走了進來。


    他沒有坐,站在床邊,目光灼灼地看著帳子裏的小姑娘。


    “你怎麽樣?”


    沈濯動了動胳膊,撅了撅嘴:“刀傷疼。”


    淨瓶忙道:“上了藥的,您可別亂動。”


    “你怎麽樣?”沈濯揚著臉看負手而立的秦煐。


    他怎麽這樣高?好討厭!


    “我沒事。”秦煐彎了彎嘴角。


    沈濯不信:“我看見你被砍了好幾刀。”


    秦煐的臉上浮出愉悅笑容:“密恭的那位老人家不是說過麽?我很會受傷,看著嚇人,不動筋骨,不礙的。”


    沈濯哦了一聲。


    淨瓶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忽然覺得自己好生礙事。


    悄悄站起來,往後退,站在床尾。


    “你叫我有什麽事?”秦煐終於進入正文。


    兩個人說話的音量都很正常。外間安生得很,想必都在屏息靜聽。


    沈濯遲疑了一下:“我今天……”


    “是昨天。”秦煐截斷。


    自己竟然已經睡了一天一夜?!


    “我昨天……”


    沈濯咬了咬牙,堅持往下說。她想告訴秦煐自己的精神,真的會出現不正常的時候——前世的人格分裂,在今生,還有一些流毒。


    “你昨天很厲害。我們大秦還沒有過女將軍。聽說淨瓶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都沒你的手穩。沈淨之,你很有天分。你以後打算棄文從武嗎?哦不對,你打算棄商從武嗎?”


    秦煐卻不給她說的機會。


    沈濯閉上了嘴,靜靜地看著他。


    邸舍很吝嗇,所以用的是洗過不知道多少次的細紗簾。


    雖然朦朧,但至少,能分辨出對方的眼神,究竟在閃爍著些什麽。


    秦煐定定地看著她,輕輕地,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不要說。


    至少不是現在。


    沈濯移開了目光,眨一眨眼,眼前瞬間一片霧氣。


    她把薄薄的夾被單子拉到了下巴處,蓋住了脖子。


    “躺多了更不好,讓淨瓶幫你起身,我們在外頭,等你一起吃飯。”秦煐看了她一會兒,覺得心裏的那塊地方,終於安靜了下來。


    這是他的小姑娘。


    他從未有這一刻這樣確定:這就是他想要的那個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心裏有秘密。


    但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那個秘密。


    哪怕是淨瓶,哪怕是隗粲予,更別提還有個朱凜。


    秦煐聽見沈濯悶悶地哦了一聲,心情更好了三分,高高地昂著頭,笑容輕淺地轉身出了臥室。


    外間裏坐著朱凜和隗粲予,還有已經趕回來的太淵和李雉。


    “淨之已經醒了,她沒事。一會兒吃過午飯,我們就出發。此地還是不要久留的好。”秦煐淡淡下令。


    朱凜想要反駁,卻被隗粲予輕輕碰了碰胳膊肘。


    私下裏怎麽都好。當著李雉這樣的朝廷命官、軍營副將的麵兒,朱凜頂撞秦煐,就等於清江侯府不敬皇子。這頂帽子一旦扣下去,朱閔怕是會打斷朱凜的一條腿。


    ——洮州近在眼前,一天的路程而已。若是明天一早啟程,晚間也就能到了。這樣今天下晌自己還能找機會跟微微聊聊天。


    可若是馬上出發,那今晚住宿時,秦煐怕是不會給自己機會見微微。


    等明天到了洮州,她肯定被她姑姑立即關進洮州府衙。


    自己再想跟她單獨說話,怕是要難上加難了。


    朱凜心裏盤算著。咬咬牙,沒理會隗粲予的暗示,直直地看向秦煐:“微微身子還沒好,刀傷也需要再等一等看。不如明日晨起再動身。”


    李雉看到秦煐變了的臉色,忙上前半步:“其實沈小姐還是需要盡快去洮州看正經大夫。這邊鄉野村醫的話,未必就能作準。咱們能早些啟程是最好的。小侯爺,還是聽王爺的吧?”


    無視掉副將求懇的眼色,也不管隗生朽木不可雕的白眼,秦煐隻是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朱凜:“果然隻在軍營裏打打架是不行的。”


    隻在軍營裏打打架!?


    這是在諷刺他井底之蛙麽?


    朱凜鐵青了臉:“還請翼王爺指教。”


    “昨天截殺我的人全軍覆沒。消息咱們能捂一天,捂得住兩天麽?”


    秦煐斜斜挑眉。


    “連長弓都動用了,還是一支不成功則成仁的百人小隊,明目張膽地要置我和淨之於死地。連你打著軍營旗號都夷然不懼。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會再來?


    “昨夜淨之生死不知,便是天塌下來,我也不會走。


    “但是現在淨之醒了,我自然不能再冒著讓人襲擊一次的風險。


    “明早再走,夜間一個個的大好活靶子就算是白送給人家了。


    “現在動身,夜裏歇在哪條路的哪個鎮上,咱們說了算。就算是再來偷襲,布置也必定倉促。


    “沒了沈簪,隻要淨之挺得住,我們完全可以放棄馬車,一路奔馬。


    “若是快一些,興許今夜就能抵達洮州。


    “我和淨之就絕對安全了。”


    秦煐饒有興趣地看著朱凜:“這些,你在蘭州待了一年多了,竟然都不懂?沈信芳沒教給你?還是你根本就沒出過蘭州大營?你是怎麽當上的這個軍司馬?”


    朱凜被他氣得胸膛一起一伏,臉色從鐵青變作絳紅發紫,轉身摔門而去。


    內室的簾子挑起,沈濯在淨瓶的攙扶下慢慢走了出來,瞪了秦煐一眼:“你不就是經曆過生死追殺?好了不起麽?這就能誰都看不起了?我表哥怎麽了?我表哥怕我的傷勢撐不住而已。我和表哥一年多沒見,他又不知道我現在已經不像前幾年那樣嬌氣了。”


    秦煐彎了彎嘴角,抬頭道:“擺飯吧?吃完了好趕緊上路。”


    隗粲予等人爭先恐後地跑去催飯,自己卻再也不肯回來。


    淨瓶在旁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隻得再次悄悄退到牆角,不聲不響當布景。


    飯食擺上來,秦煐看了看,點點頭:“不會影響你的傷。”


    又問沈濯:“能騎馬吧?”


    沈濯道:“能。”


    秦煐起身,微笑:“你吃吧。我去看看他們。一會兒讓淨瓶給你收拾好了,咱們就出發。”


    終究還是沒有跟沈濯同席共食。


    淨瓶鬆了口氣,又抿著嘴笑:“小姐,三爺心裏還是有規矩的。”


    他惦記著她的名聲呢。


    沈濯嗯了一聲,垂眸低頭吃湯餅,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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