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的是,沈信昭和沈信成見麵就吵起來了。


    “姐姐你到了洮州為什麽不說?一個人在外頭拋頭露麵地做生意,出了事怎麽辦?就算你覺得我呆我笨幫不上忙,那施家妹夫這裏你總該打個招呼吧?這次是能讓淨之趕上,可若是趕不上呢?你要怎麽辦?出了事怎麽辦?你若有了半點損傷,你讓我和大兄抱憾終生麽?”


    沈信成激動得幾乎要放聲痛哭。


    沈信昭鬱卒地坐著,半晌才說道:“我就怕你這樣。我說一聲,然後呢?你仍舊會百般地不放心,會把我鎖在宅院裏。我不想一個人守著個院子過一輩子。”


    “我和大兄都從來沒說過讓你一輩子守下去!姐姐,你還不到三十歲,人生太長了……”


    “對!然後你們就會頻繁地給我說人家!”


    沈信昭的反應忽然激烈起來,“我就像是個待價而沽的陶甕,誰看上了,拿得出酒水,你們就把他灌到我這個甕裏。可是我呢?我是怎麽想的,你們想過嗎?”


    “姐姐!我和大兄從沒想到非要讓你嫁誰或者不嫁誰!人是你自己挑,我們……”


    “你們怎麽樣?!你們會天天圍著我轉,小心翼翼地照看我,甚至叮囑嫂子和弟妹,不能觸碰我的傷心事。我目光所及,全是一副‘你真可憐’四個字!”


    沈信昭倔強地紅了眼圈兒,卻死都不肯掉淚。


    沈信成煩惱地幾乎要把自己的頭發抓亂:“姐姐!你到底想怎麽樣!”


    當著一眾目瞪口呆的親戚朋友,甚至還有施彌、隗粲予,沈信昭脖子梗起:“我請你們不要管我。”


    沈信成暴跳起來:“那怎麽可能!?你是我唯一的親姐姐,你是我的親人!”


    “所以必須讓你保護嗎?”沈濯排眾而出,“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這種情況下,沈濯本該在沈訥身後老老實實地坐著,可惜她做不到。


    隗粲予覺得真是……


    “淨之,你別摻合。你一開口,這事兒就善了不得了。”就連施彌現在都怕了沈濯。


    隗粲予連連點頭,甚至勸沈信成:“信成爺,您跟令姐還是回頭私下裏商量吧?”


    沈濯哪裏肯聽這個?


    “今兒這件事,昭姑姑,我得先派你的不是。”


    這一句,眾人倒是都安靜了下來。


    咦?淨之竟然會站在沈信成這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麽?


    她不是應該大力鼓勵沈信昭,甚至幫著她自立女戶麽?


    “再清高再能幹,便是個男子,這個世道上,也需要幫手。要不怎麽叫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呢?


    “讓你背井離鄉來洮州,信明伯為的就是我家小姑父在這裏做刺史,能夠照拂得到你。


    “你要過什麽樣的日子,我明白。我相信成叔現在也隻是因為又急又怕,所以沒反應過來,不然,他也能明白。


    “你想怎麽過,就怎麽過。你想在哪兒過,就在哪兒過。但是第一條,得安全。”


    眾人連連點頭。


    這話說的在理。


    “咱們沈家不是那小家子氣的人家。我敢私自出京,您看我小姑姑小姑父也並沒打斷我的腿。我爹我娘也並沒有一封信一封信地催逼著我立馬滾回家。


    “即便從三從四德上講,初嫁從親,再嫁由身。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別說信明伯和信成叔,便是京城這一支的新族長信美伯,也休想逼著做你的主。


    “所以你隻要能給我們大家消息,保證自己的安全。其他的,我們統統都支持你。


    “信成叔,我說得對不對?”


    沈信成已經成了點頭蟲,連聲道:“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你哪怕不搬過來跟我們同住,但隻要肯當親戚走動,讓周遭的那些人心裏有個震懾。我就甚麽都同意!”


    咦?!


    這就從不該拋頭露麵做生意,變成隻要安全,就甚麽都同意了?


    眾人大眼瞪小眼,覺得事情變化有些快。


    沈信昭也眨了眨眼。


    嗯?畫風有些不對呀!


    “所以你看,昭姑姑,我就說麽!今日這件事,你錯在先。”


    說著,沈濯笑嘻嘻地衝著她擠眼。


    沈信昭輕輕地合上了嘴,垂首不語。


    沈訥長出一口氣,忙笑道:“姐弟們這樣久不見,就這樣敘舊麽?吳興族裏還真有趣。行了,吃飯吧?族姐跟著我們坐這邊。”


    施驤看著沈信昭溫柔的樣子就喜歡,從外頭跑了進來:“昭姨,我能不能挨著你坐?”


    沈信昭滿臉憐愛地看著他,連聲答應著,順手開始照應他的吃喝。


    一家人終於團團圓圓吃了頓飯。


    沈訥也不給沈信昭和沈信成繼續爭執的機會,飯後直接拉著沈信昭去了後宅,讓她去看那間收拾好的屋子:“淨之就住在對麵西廂房。昭姐姐高興了,就過來看看孩子,陪我住兩天。若是要忙外頭的鋪子,那就忙你的。家裏有沒有丫頭婆子?凡事不能光自己,你會吃虧的。”


    沈濯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笑得燦爛:“小姑姑說得對極啦!昭姑姑,咱們是親戚。不論你是什麽情形,咱們也是親戚。親戚就是要這樣走動的。你放心,這所有的人都在內,”


    說著話,沈濯的手比劃了一個圈子,甚至把外頭的那個世界也框了進來,“不論是誰,但凡露出來一絲想幹涉你生活的意思,你就給我寫信。我就算萬裏之遙,也能幫你攪合得他們打消了那個念頭!”


    沈信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淨之好本事。”


    沈訥一指頭戳在沈濯額角上,咬著牙道:“這就是咱們沈家最大的調皮蛋!凡你認識的人,打總兒算在一處,都沒她一個人能折騰!


    “昭姐姐你算是不知道,我們家孩子爹從南方來西北,那樣大一團亂麻擱在眼前,我都沒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過!就這一個丫頭,來了還沒半個月,我這白頭發都長出來了!


    “我是佩服死我們家大嫂了,她到底是怎麽跟這個磨人精磨了這麽多年?還有我那大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寵的,怎麽就能把個小姑娘家家的,寵成了這樣無法無天……”


    拉著沈信昭,滔滔不絕地開始訴苦。


    夜裏更是索性攆了施彌外書房休息,拉了沈信昭一床睡,說了半宿的私房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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