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舉手告辭。


    公冶釋笑著抬手:“真的不玩兩天?”


    沈濯也笑著搖頭:“真的不了。明天一早我會跟隗先生過來,咱們初步商量出個對策。後天一早,我典哥留下,我和隗先生回去一趟,將事情告訴我小姑父,順便接驤哥兒過來——洮州近西番,能將驤哥兒托付給公冶伯伯,我們一家子都感激不盡。”


    公冶釋含笑點頭。


    沈濯等自去,不提。


    而公冶釋則抬腿回了後宅。


    康氏惴惴,殷勤地給他換了常服,又端了熱茶,小心地問:“老爺沒真生氣吧?”


    “你跪下。”公冶釋淡淡地放下茶碗。


    康氏嚇得臉色發白,忙跪倒在地:“賤妾再也不敢了!那沈小姐實在是親切,賤妾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把心裏的委屈煩難都倒了出來……”


    她話還沒說完,正在書房讀書的公冶平跑了出來,一臉維護:“爹爹!姨娘……”


    公冶釋淡淡地看著他。


    公冶平被他看得隻覺得一陣害怕,但還是硬著頭皮低聲道:“姨娘也是因為受了委屈沒處說……”


    “倘若今晚我並未決定要與沈家結盟,並未決定旗幟鮮明地站在翼王一邊,你們這些說辭,就會讓人生出心思。那沈淨之手段狠滑,劍走偏鋒。說不好,三五日裏,我公冶家就必定迎了那位宋大姑奶奶做女主人。到時候,你們倆,怎麽辦?”


    公冶釋淡淡地問。


    到時候,沈濯等人什麽都不用做,就等著宋凝把公冶釋後宅鬧上一個天翻地覆。然後把情形捅到建明帝跟前,唆使個禦史參他一個“幃薄不修”,公冶釋這個秦州刺史也許能保住,但調撥隴右軍需的權柄,必定會移到旁人手裏。


    ——而公冶釋,也會因此,徹底失去聖心,在宋相眼中,更會徹底失去利用價值。


    他會重新變成一個廢人。


    不過是把地點從翰林院,換到了秦州。


    也許他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但那是否還需要一個十年,誰也不知道……


    可是康氏和公冶平麵麵相覷,兩個人的表情,一個比一個茫然,一個比一個懵懂。


    公冶釋見狀,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原本打點好了的想要細細地跟他們解釋此中曲折的心思,瞬間熄了個一幹二淨。


    長歎一聲,公冶釋搖頭擺手,令康氏起身:“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妻子一死,這個家,就倒了多半。


    若是兒子卻被這個善良軟弱的妾室養成個天真死板的性子,那他即便能拚死拚活,奮鬥得來個出將入相,又有什麽意義呢?


    好在馬上就有隗粲予這個鬼才來教,也許會好些吧?


    “為父給你求來了剛才席間那位隗先生暫時指點你讀書。同時還有剛才那個沈典,和他口中的施表弟,來給你做同窗。”公冶釋草草交待了一聲,便令他們各自去休息。


    公冶平雖然委屈,卻也鬆了口氣,又因立即便要有小夥伴一同讀書,臉上顯出來三分喜意。


    康氏覷著公冶釋的臉色,小聲試探:“今日那位沈小姐轉送了她家那位姑奶奶的禮單,妾身是不是要備回禮?”


    “嗯。隆重些。照著在京時的比例。”公冶釋強壓著怏怏不樂又吩咐了一聲,心事重重地去了書房。


    悶在書窗下許久,公冶釋長長地一聲浩歎。


    看來,還是要娶個書香門第出身的賢內助回來才行啊。


    ……


    ……


    回到邸舍,宋凝麵無表情地先把一個端茶地丫頭打了兩個耳光,接著又把房間裏的茶壺茶碗砸了個幹淨。


    “大小姐……”管事們不知道該怎麽勸說才好。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就算了唄!


    可宋凝卻不這樣想。


    宋家的孩子們一個比一個被卞夫人養得心高氣傲、目無下塵。


    她隻覺得,自己被公冶釋和沈濯聯手羞辱了。


    “大小姐,不若,咱們回京吧?”管事媳婦小心翼翼地把宋凝正在心頭盤桓的想法說了出來。


    可她的性子,卻是一旦你道破了她的隱秘心思,她哪怕是為了麵子,也決然不會那樣做了。


    “我既是出來散心的,總不能憋著一肚子氣回去吧?偌大的隴右,難道就隻有他一個公冶釋是我父親的門生不成?你們去,給我查,還有誰是父親的人!我要去旁的地方散心!”宋凝犯了牛脾氣。


    管事們哪裏敢擔這樣大的幹係?


    嚇得一擁上來苦勸:“大小姐,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隴右這一仗,相爺說過,陛下是非打不可的!眼看著就要遍地戰火的地界,可待不得啊!”


    “大小姐,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您千金之軀,可賭不得這種氣……”


    宋凝惱羞成怒,啪地一拍桌子:“誰賭氣了?父親把我送來秦州,不就是看準了隴右這一戰必勝嗎?我就在隴右散心,我就不回京!”


    管事們垂頭喪氣地出來。


    “算了,趕緊給相爺寫信,問怎麽辦吧!”


    “……隴右還有相爺的門生麽?”


    “相爺門生遍天下,有是肯定有的。但……”


    肯定沒有公冶釋親近,也不會比公冶釋好。


    眾人沒有把這個話說出來,隻管沉默下去。


    許久,那個管事媳婦猶豫道:“你們說,大小姐,會不會……公冶使君風儀高華……”


    宋凝不會是迷上了他,所以才不肯走的吧?


    畢竟剛才已經對著公冶釋和沈濯放了那麽狠的話,連不知廉恥都說了出來……


    眾人抄手無語。


    宋府裏,最難纏的主子自然是卞夫人,然而第二個就是宋凝。


    她的心思變幻莫測,下人們若非必要,肯定是寧可繞遠路,也不往她跟前湊。


    如今卻被派了這麽一趟苦差……


    已經有人壓低了聲音,把派差的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宋凝麵色陰冷地站在窗前,單手負後,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一言不發。


    貼身丫頭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才柔聲勸道:“天色已晚。人家錯了,小姐何必要罰自己不痛快?興許公冶使君是因為當著沈家小姐,所以才要做了那一番腔調兒出來。小姐不如先睡吧。明兒一早醒了,或者公冶使君就親自來給您賠不是了呢?”


    宋凝嗤笑一聲:“你倒是會做白日夢!”


    到底卻也有了動作,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肩膀,倚在了床邊:“罷了,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些煩心事,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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