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能再繼續了。末將請求立即停止。”


    “我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辦完了自然就停下了。”


    “殿下!那是大秦的兵士,他們的職責是保衛大秦的江山!如今卻去做這等醃臢事……”


    “醃臢……你管這個,叫醃臢事……”


    “殿下恕罪!”


    “是,你也沒說錯,是很醃臢。但是,不是我先做的,是他們先做的。而且,還不止一件。何況,即便是醃臢,也不是我要做的,是他們自己人要做的。”


    “可是殿下,那畢竟是您的……”


    “住口!我可不姓秦!”


    “殿下,兵士們何辜啊!公冶釋已經下令,河州所有軍餉,停發三個月。三個月後,說不得大戰就要打起來了。到時候,難道讓我河州大軍,都餓著肚子去打仗嗎?殿下,停手吧!”


    “現在停手,還有什麽意義?軍餉已經停了。做事去吧。”


    “殿下,洮州那邊來了信使,說可以借給河州……”


    “借給河州?嗬嗬!那邊公冶釋停了軍餉,是以皇帝的名義停的。這邊施彌就借錢借糧。邀買人心嗎?沈家真是打得好算盤!”


    “……但是大家要吃飯。”


    “我沒錢給你們吃飯嗎?”


    “……殿下,會露馬腳的。秦州和洮州聯手做這件事,就是為了讓您顯形啊!”


    “那麽,你說,我會顯形嗎?”


    “……不,您不會。”


    “嗯,那就去做事吧。把那件事,做完。”


    ……


    ……


    河州的地理位置很緊要。


    黃河從這裏拐了一個彎,直直向北而去。


    而且,還留下了一條支流:離水。


    相傳,這裏是大禹治水的極地,是名河州,曆史文化極為悠久。


    因地勢險要,物產豐富,千百年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從西漢建郡開始,就被中原政權和西番北蠻等地爭奪拉鋸。


    所以河州當地置三軍,北部邊境有天成軍,往南離水沿岸有平夷守捉,河州府附近則駐紮著鎮西軍。


    三軍互為犄角,所屬勢力也截然不同。天成軍當年是肅國公統領過的。鎮西軍則被曲好歌親自操練過半年。至於平夷守捉,因為一直老老實實地低調做人,靠著離水吃離水,反而跟相鄰的洮州漠門軍交情更好些。


    ——其實隴右邊境各州,幾乎都是這樣的製衡狀態,這一點是當今登基後非常明顯的傾向。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寧可與鄰居交好,也不跟自己地盤上的另一頭猛虎結盟。


    河州刺史姓林名皓峰,是大秦少有的當地人在當地為官。


    不過,他自幼是個孤兒,四處流浪,到了十二三歲才被一家無子的富戶收做眾多養子中的一員。


    隻是這林皓峰天資聰穎,讀書極是厲害,雖然開蒙晚,二十六歲才開始考試,卻是一口氣便舉人進士考到了二甲前十。


    當年先帝極為賞識,問他誌向時,他卻說:“河州戰亂多年,民生凋敝。幼時流浪之苦刻不能忘。願回故鄉,為陛下鎮守邊境,富民強兵。”


    先帝當即便批了準。


    他在翰林院裏隻等了半年,河州便有縣令出缺,他便補了去。不過兩三任流轉,做到了一州刺史。


    當今即位後,曾經詔他入京,當麵詢問可有入京之意。


    林皓峰坦坦蕩蕩直言不諱:“西北生,西北長,西北死。”


    當今大讚,賞了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


    可今次在河州境內,卻發生了皇子遇襲的事件,實在是給林皓峰臉上狠狠地刮了一巴掌。


    尤其是,公冶釋親自在空白諭令上寫了長長一篇責備之詞:“……汝治河州半生,卻疏失至此,險令皇裔折戟。可知罪否?著罰俸半年,即刻清查治下所有官吏,若仍有情弊,則嚴懲不貸!”


    林皓峰送走了來宣令的胥吏,回到後衙,麵無表情地把那諭令丟進了取暖的火盆,不過三五息,便燒成了灰。


    外頭有人叩門:“使君,寺裏有人來傳話。”


    林皓峰的兩道臥蠶濃眉狠狠一皺,低聲喝道:“蠢貨!不是說了此刻不得與我聯絡麽?”


    一個麵目尋常的人走了進來,看見他,習慣性地雙手合十欠身道:“主持不欲殺生,有生麵孔勘察到了周遭,主持命小僧來問使君:那兩個人,使君何時使人來提走?”


    林皓峰冷冷地看他:“我隻放了一個人在寺裏。你們自己要多事,扣下了那一個。如今惹得旁人上門,你們就想推幹淨了?”


    “使君明鑒。那一個對殿下動了疑心,不得不扣。”


    林皓峰冷哼:“若是你們仍舊表現如常,隻怕他的疑心立時便能煙消雲散。殺又沒膽子殺,你們扣來浪費米糧嗎?”


    說著,揚聲喊人:“老羅。”


    一個羅鍋胖子走了進來,八字眉一低:“使君。”


    “去寺裏,把那兩個人提出來,半路殺了,棄屍荒野也就是了。”林皓峰說得輕鬆自在,仿佛此事已經做過成百上千遍。


    來傳信的人合十的雙手輕輕一顫,低頭急念佛號:“阿彌陀佛。”


    羅姓胖子鄙夷淡漠的瞟他一眼:“掛羊頭賣狗肉的慫包。”


    那人頭再低一些,再念一聲:“阿彌陀佛。”頭上戴著的襆頭一不小心掉了下來,露出一個燒了九個香疤戒點的光頭。


    ……


    ……


    河州有寺名靈岩。寺在唐述穀,山水環繞,風景秀美。因前唐時文成公主入西番,曾住在此處,所以名氣極大。


    尤其後山又有自晉朝時便陸續開鑿出來的石窟,前來遊賞的香客絡繹不絕。


    靈岩寺的主持方丈寂了禪師乃是一代高僧,慈悲仁善,憐苦惜貧,在河州府是人人稱頌的活菩薩。


    然而,靈岩寺的洞窟深處,還關了不知道多少莫名其妙的囚徒一事,眾人就不得而知了。


    “我佛慈悲。使君真的當著你的麵吩咐要取那兩個人的性命?”寂了的表情糾結而複雜。


    麵貌普通尋常的小和尚舉袖擦淚:“是,方丈。弟子不明白,我們不論做什麽事,不都是為了救人性命,平滅紛爭戰火麽?卻為什麽做到這些,卻要先殺人性命?方丈,我們這樣做,跟外頭那些劊子手,又有什麽區別?這不是我們佛門弟子該做的事情啊!方丈!”


    寂了合十低頭,念誦佛號,聲音哀傷:“阿彌陀佛。”


    “一切,為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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