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煐如人所願地倒了下去。


    兩個丫頭衝了上來,力氣奇大,直接把秦煐架在了床上,同時將他和另一個身軀蓋在了一床被子下。


    “要不要脫衣服?”顯是丫頭的聲音問。


    “來不及了,我們走。讓他們自己鬧就是。”一個冷靜的女聲,即便是含著殺機,仍帶有幾分天真甜糯。


    秦煐忽地坐了起來,睜開眼,看向室內的情形,同時漠然開口:


    “先別走,先等等。”


    房間裏有一瞬間的凝滯。


    秦煐跳下床,先用手在臉上一陣亂搓,腳步微微踉蹌了兩下,含笑坐在桌邊,口中道:“這迷藥還真夠勁兒。”


    看向眾人。


    穿著亮金彩鳳粉色夾棉襦裙、梳著雙鬟戴著明月璫、眼睛直愣愣看著前方虛空的,應該就是沈溪。


    站在她身前、讓她把手搭在肩上、一臉惶恐的,應該就是沈溪的丫頭。


    還有一個,剛剛擺好姿勢倒在床下、正滿目驚懼地抬頭看向秦煐的,不是沈家的丫頭,就是宋凝的丫頭……


    至於其他人——


    劉夫人蹤影全無。


    窗下的床上被下蓋著的,應該就是昏迷中的宋凝。


    “馮——小姐,你這算計,可真是永遠脫不了內宅的下流手段啊!”


    秦煐目閃寒光:“劉夫人在哪裏?”


    沈溪冷冷地看向對麵那個模模糊糊的瘦高影子,臉上殺氣一閃,輕聲問丫頭:“他坐下了?”


    丫頭咬了咬唇,遲疑片刻:“是。”


    “迷藥都在臉上?”沈溪緊跟著盯了一句。


    給她當拐杖的丫頭忍不住跟倒在地上的丫頭對視一眼,小小地清了一下嗓子:“是。”


    沈溪收回了扶在丫頭肩上的手,後退了三步,直到自己的身子抵住了床邊的牆,輕聲吩咐:“他現在必是虛張聲勢,殺了他。”


    兩個丫頭再次對視一眼,目露猶豫。


    若秦煐現在真的虛弱,殺了他也許並不難。


    但那樣一來,自己等人,隻怕就真的跑不掉了……


    “你們的性命早在十年前就沒了的。快,殺了他!遲了外頭的人就明白過來了!”沈溪聲音急促,壓得低低的,卻滿是狠戾!


    “劉夫人在哪裏?”秦煐靜靜地看著沈溪,渾不在意這些。


    沈溪嗬嗬地笑,臉麵朝向秦煐的聲音,眼珠兒卻忍不住朝著旁邊的櫃子轉了一轉:“劉夫人麽,自然是你死了之後,我們推出來做擋箭牌的!”


    兩個丫頭已經完全亮出了自己的身手,各自一翻腕,短刀匕首,以及各自手中的蒙汗藥巾,步步謹慎地走向秦煐。


    秦煐雙手結在丹田處,慢慢調息,口中竟還在跟著自己呼吸的節奏吸引沈溪的注意力:“你最初的目的必定不是殺我……馮伯爺邀我去馮府我沒答應,所以這件事安排在沈家也是你迫不得已……若是在你馮家做這件事,你必定不想牽扯到自己身上……所以,如今朝著我下殺手,怕是你臨時起意吧?你主子同意麽?”


    兩個丫頭都已經走到了他身前,聽到這裏,又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麵上一陣掙紮。


    “宋大小姐雖然蠢,卻畢竟是宋相的長女,該有的手段她一樣不缺。今次你能這樣算計她,想必有些借口,是她潛意識裏想要做的。比如拿著我那準王妃做幌子。宋大小姐和淨之在秦州對上,宋大小姐輸了一陣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秦煐無視掉兩個丫頭,隻顧盯著沈溪分析。


    “所以說出去頂天,你也不過是要宋相跟沈家分道揚鑣,好替你主子拉攏一派勢力人馬而已。”秦煐揚起一邊嘴角,將兩個丫頭都知道的最根本的目的一口道出。


    “可若是我死在此處,那宋大小姐肯定也活不成。兩個當事人都死了,這件事才能由得了你這個‘嬌怯可憐’的瞎子信口雌黃。然而這樣一來,除了你自己痛快了,你那背後的主子,隻怕是半點好處都撈不到。


    “因為大家都不是傻子,宋相會把你和你背後的主子,都恨入骨髓。他不僅沒能爭取到宋相這一係中立的力量,還憑空地給自己樹了個強敵。”


    秦煐的臉上笑眯眯的,雙目卻死死地盯著沈溪麵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沈溪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她隻是冷靜到可怕地催促那兩個丫頭:“他都說得這樣明白了,你們還不趕緊滅了他的口?難道讓他以後有機會去陛下跟前說嗎?!”


    兩個丫頭的表情立即堅定了起來。


    “嗯,可以,你們現在可以試試了。”秦煐笑著說,將兩隻手放在了椅子的扶手上,順便翹了個二郎腿。


    兩個丫頭立即警惕起來,各自手裏的匕首短刀,湛湛地閃著寒光。


    ……


    ……


    “伯爺是怎麽想的?”沈信芳一邊豎著耳朵聽院子裏的動靜,一邊狀似不經意地探問馮毅。


    馮毅淡淡地看著院子:“我什麽都沒想。西北這一仗是我最後一仗,我知道。”


    “這一仗打完,國朝能再安生二十年。二十年後,咱們都老了。說這是最後一仗,也沒錯。”沈信芳隨口胡扯。


    馮毅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淨之說,大戰在即,不能讓大秦為了些狗屁倒灶的髒事兒,無緣無故地折了一員悍將。”沈信芳偏頭看著院子,漫不經心,“所以馮啊沈啊餘啊,我們大家都知道,但是誰都不吭聲。”


    馮毅負在背後的雙手漸漸握緊。


    院子裏沒有任何動靜,房間裏有人在低低說話,他們聽不清楚。


    沈信芳有些不放心,往前邁了一步,把整個後背露了個空門給馮毅,低聲道:“隻是不知道,肅國公他老人家,知不知道這些事情?或者說,馮伯爺以為,肅國公他老人家,該不該知道這些事情呢?”


    馮毅滿身蕭瑟,對他的空門視若無睹。


    “西北這一戰,必是我最後一戰。


    “我不會給國公爺丟臉,也不會讓國朝動蕩,更不會令我甘州大營數萬將士因我的私事抬不起頭來。


    “對得起我的人,我從來不會對不起他們。


    “我對不起的人,我自會在恰當的時候,給他們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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