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蒼老男魂長長地誦了一聲佛號。


    沈濯跟著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等著他的答案。


    誰知——


    “小姐!小姐你醒了?”玲瓏驚喜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帳子被一把掀了起來,窗外高高的豔陽投入窗子,滿室光亮。


    沈濯:……


    沈信言已經搶步上前,鬆了口氣,語聲稍顫:“阿彌陀佛,你可算醒了。再遲一些,我怕你祖母和母親那裏就都瞞不過去了!”


    “爹爹……”沈濯滿心無奈,苦笑著看向緊張得額角見汗的父親。


    你們就不能再晚一分鍾!?


    一分鍾就夠我聽到答案的了!


    “是……”蒼老男魂的聲音悠悠然似從遠古遙遙傳來,卻清晰無比。然後,再無聲息。


    這個答案,終於,聽到了。


    他就是前天賜太子,現在的湛心大師,的異世魂魄……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沈濯長長地吐了口氣出來,完全放鬆了。


    原來如此。


    她輕輕地合上了眼。


    “微微,你還覺得哪裏不舒服嗎?”沈信言不放心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沈濯睜開眼看著父親,柔軟的嘴角翹起:“沒有。擔心太久,一下子鬆下來,有些乏累而已。爹爹放心,我好生休養兩日就沒事了。”


    沈信言猶豫著嗯了一聲,又道:“微微,外頭的事情,你別管了……”


    “好,我傻著過日子。”沈濯撅著嘴,嬌嗔滿麵。


    沈信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兒說怪話。聞言無奈地歎氣:“若有變故,爹爹肯定會告訴你的。”


    沈濯含笑讓六奴送沈信言出去,轉身卻問淨瓶:“外頭有什麽消息?”


    踮腳看看沈信言已經走遠,淨瓶躥到沈濯身邊,低聲道:“米氏直接去了修行坊,卻不肯進門。沈信誨同她一起去了外頭茶樓坐地。恰好讓咱們的人聽了個全套……”


    六奴走回來,一眼看見淨瓶跟沈濯嘀咕,瞪了她一眼。


    淨瓶雖然跟著沈濯回京不久,卻深知六奴在如如院的份量,吐了吐舌頭,先站了起來。


    “小姐,剛才您昏迷的時候,一直在說,是你對不對,是你對不對……大爺看著您的眼神兒有點不自在。您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六奴定定地看著沈濯。


    沈濯心裏一動,彎一彎嘴角,點頭:“嗯,是做噩夢了。不過忘了是什麽,就記得夢裏急得很。”


    這也是常有的事……


    六奴鬆了口氣,勸道:“您身子一向沒那麽好。張太醫一直都囑咐,讓您少思慮。您就聽兩句話吧。”


    苦口婆心至此啊……


    沈濯吐了吐舌頭,縮回了被窩:“好,我聽話,我繼續睡覺。六奴姐姐到了晡食時喊我,我去陪祖母用飯。”


    這還差不多。


    六奴笑了起來,親自給她放下帳子,又指使淨瓶:“小姐給茹慧郡主、朱家表小姐和歐陽小姐都準備了禮物,正好此時無事,你腳程快,去送一圈。”


    淨瓶呃啊了半天,覷著帳子,卻連沈濯的一個字都沒聽到,隻得嘿嘿笑著去了。


    帳子裏,沈濯直瞪瞪地兩眼看著天:


    阿伯……


    您讓我喊阿伯,是因為我在那一世是翼王妃?


    所以其實秦三那一世能被封為太子,其實是您故意放水,故意要等到他登基大典時,致命一擊——


    那您那一世是不是連太子和衛王一起都,殺了?!


    那您肯定對朝中勢力的隱秘劃分一清二楚!


    阿伯!


    阿伯?


    沈濯在心裏甜甜地喚著蒼老男魂,試圖從他那裏套取一些情報,正式開啟自己在大秦朝打混的外掛生涯。


    可是蒼老男魂卻絲毫不為所動。


    一丁點的回應,都沒有。


    沈濯努力了半個時辰——白搭。


    悻悻之餘,沈濯在心裏恨恨地想:這必定是怕我輔佐著三郎肅清朝廷登基為帝,他那本尊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想到這裏,一轉念,沈濯忽然意識到:是不是湛心大師一死,阿伯也就,煙消雲散了?


    “沈氏女,不要殺人啊……不然,我真的怕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死在你的手裏……”


    沈濯不禁想起了自己進隴右之前,蒼老男魂苦笑著告誡自己的這句話。


    ……


    ……


    大慈恩寺。


    小院。


    湛心虛弱地翻了個身,卻難禁疼痛,咬著牙悶哼了一聲。


    他全身的骨頭不知道被敲斷了多少……


    這群閹奴!


    “師父,吃藥吧。”那名法號止道的小沙彌仍舊在小院裏,貼身服侍他。


    至於其他的小沙彌,已經全都換成了陌生的麵孔。


    湛心在止道的抱扶下,艱難地坐了起來,看著麵前的藥碗,毫不猶豫地仰頭喝了個幹淨。


    重新又扶著他躺下,止道低聲歎息著勸道:“師父,太後娘娘病重,您別扛了。說吧。隴右那邊,到底還有誰。邊軍裏,不會無緣無故就有人敢借著鬧兵變殺皇子的。”


    湛心冷冷地扭臉看向窗外:“我說了,我沒機會發話指使。”


    止道同情地看著他的背影:“師父,我相信您。陛下也相信您。您的人必定是被旁人挑唆了。可是如果您不說誰是您的人,陛下就找不到那個挑唆的幕後之人。


    “師父,您才是真正的天潢貴胄,憑什麽要給別人背黑鍋、做嫁衣?


    “您說吧。您說了,太後娘娘才能真的安心養病,您才真的有給太後她老人家養老送終的機會啊……”


    湛心的身子輕輕一抖,許久,悲涼地答道:“他就為了這麽個子虛烏有的罪名,就打算罔顧太後的生死了嗎?那不僅是我娘,也是他娘!生他養他一輩子替他操心操持的親娘!他拿娘親來威脅我!”


    “是啊。即便如此,您不也一樣不肯說麽?您不也一樣罔顧太後的生死麽?您有什麽臉麵,去指責陛下呢?畢竟太後娘娘是您氣病的。若是您好好的,翼王殿下好好的,太後娘娘會病麽?


    “難道翼王殿下遇襲、邊軍兵變、河州靈岩寺大案,都是陛下杜撰出來,隻為了弄斷您幾根骨頭而已?


    “師父啊,您念了半輩子的阿彌陀佛,似乎,其實一丁點兒的慈悲之心,都沒修行出來啊。


    “綠總管讓奴婢轉告您一句:別裝了,您這樣做法,是拉低整個兒秦家的智慧。”


    止道垂著頭,把一整篇話,一字一句地背誦出來。


    這個發聲節奏,簡直是最大的羞辱。


    羞辱得湛心朝著窗外的臉頰,一陣一陣地抽搐。


    他卻仍舊咬著牙,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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