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的大火是因為不小心。


    這個結論轉了好幾圈,但終究還是呈到了建明帝案前。


    多疑的帝王自然是刨根究底地問。秦侍郎戰戰兢兢地答,這事兒的確跟誰都沒有關係,就是個不小心。


    賣油的鋪子不小心碰翻了花燈,隔壁幫忙救火的潑了多少水都沒有用。整條街的花燈都是連在一起的,於是燒起來就沒能救下去。


    “西市如何沒這種事?”皇上這麽問,多少有點找茬兒。


    秦侍郎硬著頭皮說不知道,找了長安縣令來問,縣令更加腿軟,跪在地上趴著顫聲答:“西市有家鋪子前兩年險些燒起來,所以特別小心,甚至都神經兮兮的。平準署覺得小心沒有過逾的,燈節前後便多加了三分警醒。本也提醒過東市,但這邊不太放在心上……”


    那就難怪了……


    建明帝終於釋去了疑心,先免了萬年縣令的職,然後把京兆尹罰俸三年。接著不過就是安撫地方那一套,雲雲。


    既然大家沒事兒了,那麽大家可以看看東市那條街接下來該怎麽辦了吧?


    下朝時有人開始意味深長地對視,打算約著一起談談,卻被京兆尹一句涼涼的話堵得大家上不來下不去的:


    “要說這商人逐利是天性呢……打聽著刑部給了結論了,我就令人去問問情形,誰知就聽說,那條街,已經被人全盤買下了……”


    “誰買的?!這麽早就動了手?!”


    眾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買這整條街,這得多少錢?!


    何況,不是說還一片廢墟著麽?


    秦倚桐看了京兆尹一眼,快步走了開去。


    他在查東市起火的案子,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下手買下那一整條街的人是誰!?


    他怎麽可以不知道下手買下那一整條街的人是誰……


    可他也是昨天晚上才把東市大火案做了最後的結論,然後問了一句:“店東們打算怎麽處置鋪子?有沒有要出手的?”


    下頭的差役才滿麵迷茫地告訴他,已經全賣掉了。


    這個消息,他還沒來得及告訴衛王。


    “誰買下的?如何動作這麽快?”衛王和邵舜英都有點兒懵。


    姬美淑的產期就是這兩天,衛王有點兒激動,天天在府裏轉,不大顧得上外頭。


    東市起火,秦倚桐查案,秦睦就興奮地建議:我們悄悄地弄幾個鋪子吧?


    秦倚桐自然十分讚同,往衛王府遞了話進去,王府也很高興,管家們開始算計自家的錢夠買幾間鋪子的。


    接著,牙行放出來的消息,卻是所有的鋪子大約都要出手。


    秦睦頓時就跳起來了,一條街啊!


    衛王不太讚同,如果都買下來,這也有點兒太出風頭了。邵舜英卻覺得可以試試,幾家子分分就好了。


    打聽了一下店鋪的報價,邰國公府、衛王府和秦家開始緊鑼密鼓地挪錢。


    然而,不過三天。


    這一條街已經全部轉了手。


    “怎麽會這麽快準備了這麽多錢?”衛王的眉頭鎖得緊緊的。


    秦倚桐扶著膝蓋歎氣:“沈家,有錢啊。”


    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紫宸殿上指責沈信言不擅理財,衛王覺得嗓子眼兒裏格外不舒服。


    可是也不該有這麽多錢……


    秦倚桐撓著自己的鬢角:“他家小太爺在吳興經營一輩子,沈信言本人就特別會掙錢,何況還有個古靈精怪、膽大包天的沈淨之……”


    “還有一個北渚先生。”邵舜英想起了另一個人。


    這麽一說,眾人倒都覺得正常了。


    三個人沉默相對。


    恰在此時,衛王府管事在外頭敲門,恭敬道:“殿下,翼王府似是出了點事。”


    三個人麵麵相覷。


    “進來,細說。”


    可是不等衛王話音落下,外頭忽然又有人急匆匆跑了過來:“王爺,王爺大喜!王妃發動了!”


    ……


    ……


    “章娥的丈夫,死了?”


    沈濯正在笑吟吟地跟北渚先生算計著東市那一條街該怎麽辦,就聽到了這個消息。


    北渚皺了皺眉:“怎麽回事,細說。”


    趕來報信的人擦了擦汗:“蔡主簿跟章先生吵了幾句,回去後又跟章姑娘吵了起來。聽丫頭說,是因為理虧,說不過章姑娘,便動了手,丫頭忠心護主,攔了攔。誰知蔡主簿就倒在地上死了。死狀挺嚇人的,滿臉通紅,眼睛裏都充了血。仵作去驗屍,結論是暴斃。”


    原來是氣得腦溢血了。沈濯了然點頭:“原來如此。章娥怎麽樣?章揚呢?”


    “章姑娘嚇壞了,如今還起不來身。章先生在張羅後事。命小的來告訴淨之小姐一聲:他家胞妹日後大約要回蔡家守寡。王府的事情他暫時顧不上,想請北渚先生過去幫幾天。”


    報信的畢恭畢敬。


    沈濯眨了眨眼。


    讓章娥去蔡家守寡?這怎麽可能?


    北渚一聽,挑挑眉,立即站了起來:“我這就去。”


    沈濯哼了一聲:“阮先生!”


    “章揚不是他這個妹子的對手,我得過去看看。東市那邊光修整就要一陣子,天這樣冷,動工急不得。我把那個女子安頓好了就回來。”


    這種事情上,不能客氣。北渚先生撩袍而去。


    沈濯做了個鬼臉。


    “這個章氏女,嫁給了蔡家……?我仿佛記得,那一世,給翼王生了庶長子的那個宮女,就姓蔡。”蒼老男魂忽然冒了出來,若有所思。


    沈濯的身子僵住了。


    庶長子……


    深深吸了一口氣,沈濯的臉色冷了下來,揚聲道:“淨瓶何在?”


    “小姐有什麽吩咐?”


    “翼王府畢竟不是咱們自己的地方,章先生難免疏漏。雁鳧昧旦年紀小,你跟著一起過去,照顧北渚先生。”沈濯道。


    淨瓶看著沈濯的臉色,沒有動。


    “還有,章先生的那位胞妹,丈夫過世,她身為未亡人,怕是會傷心過度。你是女子,方便照應。”沈濯抬起了頭,目光晴冷如霜。


    淨瓶心中一跳,想了想,問道:“那位章姑娘怕是不肯見外客的,我怕照應不到。”


    沈濯移開目光,看向遠處:“章揚若是聰明人,就一定會讓你見她。你幫我好好看看,這位章姑娘,如今是個什麽情形。尤其是,她成親這麽久,卻沒有任何喜信,怕是身子不太好。”


    淨瓶心領神會:“婢子好歹懂一點醫術,會好生給章姑娘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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