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推門進去便把滿臉傷痕、衣撕發亂的米氏護在了身後,又衝著米家大夫人放話:“出嫁女就不是你米家的人了。不然貴府大小姐怎麽就沒入了律法呢?”


    米家大夫人的傷痕比米氏要少了很多,聞言自己隨手挽了頭發整了衣裳,惡狠狠地咬牙:“我還治不了你?我這就去跟你婆婆說,讓她休了你這個不孝不悌的惡毒夫人!攪家星!下賤胚!”


    寒梅皺了皺眉,卻不打算跟她對罵。自己畢竟是下人。不是想去找老夫人麽?正好,大小姐就在那裏坐鎮,看她碰上大小姐,還敢這樣囂張不了!


    寒梅轉身痛惜地扶起了米氏,隨手拿了個圓凳,扶著她坐下,溫聲道:“夫人別急,奴婢慢慢收拾。”


    米家大夫人看著寒梅高挑的身量和扶桌子櫃子的胳膊,知道自己在這個丫頭跟前討不了好,冷笑一聲,轉身提著裙子便往外跑,直奔桐香苑!


    她跑這麽快,自然是怕米氏攔著她。


    可是米氏這個時候卻沒顧上她,而是神情怔忡地愣住,半天,喉嚨裏咯地一聲,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寒梅慌地扔下手裏的東西,撲了上來:“夫人!”


    米氏恍惚地看向她,緩緩地問道:“你聽見了麽?母親說,米家落到今天這個下場,是因為我起心要害大嫂……”


    寒梅麵上一凜,忙厲色低聲喝道:“親家老夫人是在挑撥!夫人不當信!”


    米氏的淚水忽地湧了出來,哽咽道:“是因為我起了心要借著羅家的案子壞了大嫂的名聲、把她嚇唬得病了,然後好從中取利;所以如如院拿了那兩個婆子之後,才根本不理我,反而出手去滅了米家滿門!尤其是我姨娘!還捎上了我舅舅!”


    米氏抱著寒梅給她擦淚的手,放聲痛哭。


    “都是我,我害了他們!”


    ……


    ……


    米家大夫人跑得飛快,一隻手提著裙子,一隻手舞著拿來擦臉上的血和汗的帕子保持平衡。


    沈家沒有一個人攔她。


    即便是恰好路邊有那麽一兩個下人在清掃,也隻是抬抬眼皮,鄙夷地斜她一眼,就低下頭自己做事了。


    米家大夫人越跑越慢。


    她能感覺到沈家人的冷漠。


    自己在醒心堂把米氏抓打了一頓,罵街的時候又是故意放了聲音,尖利得街外都能聽見,如何現在自己要衝進桐香苑找韋氏大鬧,沈家竟沒有一個人著急的?


    這其中,有詐!


    米家大夫人心裏忐忑起來。


    但無論如何,自己是占著理的!那個蛇蠍心腸的小賤人!不忠不孝不慈不悌!自己當年是被她迷惑了才讓她來攀了沈家的高枝兒,現在自己應該義正詞嚴地提醒親家,這個賤人,不能要!必須得趕緊休了!立刻,馬上!


    米家大夫人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再整理好了衣裙,疾行幾步,桐香苑就在眼前!


    可是……


    院門口那個端然站立的女孩子,是誰?


    月白繡銀線折枝花鳥的錦緞上襦,寶藍色十六幅織錦裙子,腰間的沒有任何裝飾,隻係了兩根月白色的軟綢飄帶。頭上挽了一個斜斜的墮馬髻,插了三根一模一樣的嵌藍寶石簪子。沒有點唇,沒有擦胭脂,沒有描眉打眼,隻是淡淡地睜著一雙璀璨的杏眼,雙手籠在白色的兔毛錦緞手筒裏,安靜地看著自己。


    米家大夫人愣愣地站住了。


    這孩子,大概隻有十四五歲吧?


    這就是那個隻有十四五歲,拿了翼王妃的賜婚旨意卻偷跑去了隴右,救了翼王的性命回來,卻被那個小賤人輕看了的,那個小丫頭。


    米家大夫人咽了一口口水。


    她想起了自己聽見的傳言:“……就覺得人家大房大爺不忍心跟弟弟計較就肆無忌憚了?她可別忘了!大房還有一位肆無忌憚的祖宗呢!聖旨怎麽樣?打仗怎麽樣?東市一條街人家都能買下來人家在乎你這幾個小錢?作死!”


    就是這個丫頭!


    就是這個看起來隻有十四五歲的丫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直接葬送了米家幾十口子人!


    米家大夫人渾身顫抖起來。


    她是憤怒的,也是恐懼的。


    沈濯一字不發,隻是淡淡地看著她。


    來鬧,有鬧的章程。


    若是轉身就走……


    那說明心存畏懼,還沒被憤怒完全衝昏頭腦,那就,可以放過。


    米家大夫人一步一步拖著僵硬的腿腳,走到了沈濯麵前。


    她比沈濯略高一些,所以,她沒敢太上前,站在了一個可以彼此平視的地方,住了腳。


    兩個人對視著。


    沈濯心平氣和,神情淡漠,紋絲不動。


    米家大夫人則越看她,越恐懼,渾身發抖,連一炷香都沒有支撐得住,便退後了一步,顫聲道:“我兒罪不至死……”


    哦?


    竟然以為刑部的判罰也在我的掌控之中?


    沈濯的眉梢動了動。


    “我如今家徒四壁……”米家大夫人說不下去了,一隻手捂住了臉,哀哀地哭了起來。


    “噤聲。”沈濯淡淡開口。


    米家大夫人一把用帕子塞住了自己的嘴,連連眨眼,把淚水眨落,努力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沈濯。


    “做人,就該心懷敬畏,敢做就要敢當。因是你們自己種的,不要向旁人求果。”


    沈濯身子不動,給了這幾句話,便道:“沈氏淨之,送米家大夫人。”


    可那幾句話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隻是罵我們自作自受?


    你到底對米家還有沒有留著後手?


    “我家裏,家裏,作惡太多,我不敢睡……”米家大夫人哭得抬不起頭來。


    沈濯的眉宇間有了一絲不耐煩:“那關我什麽事?”


    米家大夫人勉強抬起頭來,剛要張嘴哀求,卻看見沈濯的眉心輕輕地蹙了一蹙。


    她的心裏猛地一跳,眼淚頓時嚇了回去,急忙連連屈膝:“我就走,我這就走!”


    轉身飛也似地跑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咬牙切齒:“大小姐,那個賤人,你饒她不得!”


    沈濯眯起了眼,微微抬頭,看向對方。


    米家大夫人明白地感受到了沈濯的不悅,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沈家的事,與我無關!無關!”


    看著那個慌張的背影,沈濯輕輕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算你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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