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什麽時候把信給我?”沈恭沉下了臉。


    “一手交錢,一手交信。”老鮑氏歡快地笑著站起來給他斟酒。


    沈恭倏地伸手,再次掩住了杯口:“你到底想幹什麽?!”


    “老爺啊,咱們倆在一起半輩子了,誰是什麽人,彼此還不知道嗎?”老鮑氏這回沒坐下,臉上似笑非笑,手直直地指著沈恭的酒杯,“我說想跟您吃頓飯,就是跟您吃頓飯。您要是連這個麵子都不給我,您就不怕我忽然轉了性子,連錢都不要了麽?”


    沈恭手一抖,移開,露出了杯子。


    老鮑氏仔細地給他倒了酒,自己也舉起杯來,眼波一橫,媚態乍生:“老爺,妾可是有日子不服侍您飲酒了。”


    沈恭哼了一聲,拿了杯子一飲而盡。


    見他這樣氣衝衝的,老鮑氏嗬嗬輕笑,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老爺,大理寺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旁人口中說出來的,我都不信。還是您來告訴我吧?”


    ……


    ……


    品紅坐立不安。


    不論老太太是什麽心思,她今天跟老爺出來吃酒說話,必定沒安好心!


    她那個樣子,自己這輩子都沒見過,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尤其是,她眼裏的死氣……


    不行!若是任由她做出什麽事情來,大小姐日後怪到自己頭上怎麽辦?!


    品紅咬住了嘴唇,她現在要偷偷地去見大小姐!


    品紅霍地立了起來,疾步往外走,卻見夥計笑著迎了上來:“姑娘,走不得。老太太剛才吩咐了,讓您安生地在這屋裏待著,沒叫您,您哪兒都不能去!”


    品紅變了臉色。老鮑氏連這個都算到了不成?!


    可還是要爭取一下的,品紅強詞奪理:“我去淨房!”


    夥計立即笑著點頭:“成!小人送您過去,掌櫃娘子會陪著您進去的!”


    品紅悻悻地坐下:“我又不想去了。”


    ……


    ……


    沈恭鼻涕一把淚一把,滿麵悲戚,右手成拳不停地在桌子上輕捶:“這個孽障!孽障啊!”


    “老爺,怪不得他……那沈潔,就住在咱們家,天天在誨兒耳邊上逼他。說這回若是他不肯聽話辦事,就讓咱們一家子一個都跑不了。您一個人,和咱們一家三口,您說他怎麽選?”


    老鮑氏淚如雨下,卻還平靜地替沈信誨說著話,“別說是他,別說是您,換了我,也一樣。”


    頓一頓,又道:“後來大理寺又來過一次人,挖了一塊古玉走了。那次沒有吉少卿坐鎮,咱們家的東西少了許多。老爺,誨兒是刑部的人,他知道這栽贓嫁禍的厲害。您怪不得他。”


    沈恭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凶態畢露,喝道:“他便有天大的理由,毒殺他親爹,他還有功了?!”


    老鮑氏低下頭去,片刻,又抬起頭來,哽咽著擠出個笑容過來:“是,老爺說的對。是妾身和誨兒錯了。”


    看著她抖著手再次給自己斟酒,沈恭方哼了一聲,搶過杯子一口飲盡。


    “雞湯還有沒有?”


    老鮑氏忙站起身來擦淚:“應該有的。我去跟他們催。”


    說著匆匆走了出去。


    嗯,這還算是有些往日的影子……


    沈恭覺得頭上微微有些暈。


    剛才一長一短地描述大理寺這幾天的跌宕起伏,口幹,不自覺就多喝了些酒。嗯,這壺酒怎麽這樣少,這就沒了?


    “再拿壺酒來!”沈恭衝著屋外高聲喊道。


    老鮑氏推門而入,端著一個大大的白瓷湯盆,裏頭一個長柄湯勺,笑道:“如今天光還早,老爺少喝些酒,多吃菜、多喝湯吧。不然一時回去,被發現了……”


    也有道理。


    沈恭看著老鮑氏舀了一小碗雞湯,端過來,一口飲盡,咂咂嘴:“嗯,這個裏頭滴了醋?”


    老鮑氏似是被湯盆燙著了,兩隻手互搓著,有些顫抖,聞言笑著點頭:“給老爺解解酒。”


    見他的空碗伸過來,立即再給他舀了一碗。沈恭便一隻手端著碗,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


    “老爺,誨兒這個刑罰是到秋天才行的,您還有路子救救他麽?”老鮑氏帶著萬一的希冀,緊緊地盯著沈恭的眼睛問。


    沈恭一口把碗裏剩下的雞湯喝完,把碗放下,哼道:“救他?!我敢嗎?!他不僅想殺我,還想陷害濯姐兒和信言,那是陛下、竺相和吉少卿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這還能救?”


    “可是……他是被逼的……”老鮑氏額角沁出汗來。


    “我告訴你,能救我也不救!沈利沈潔背後就是有人指使!誨兒必定也知道!不論他知不知道這個主使之人,他都必死無疑!我現在如果也卷進去,我會跟他一起死!”沈恭咬牙切齒,低聲怒吼。


    老鮑氏呆呆地看著他,半天,失聲大笑起來,帶著遏製不住的嚎哭之聲:“你知道,你什麽都知道!你知道都不救你的親兒子!你這條老狗!”


    老鮑氏跳了起來,指著沈恭的鼻子,目赤顴紅,發髻散亂,厲聲怒罵:“你這種自私自利無君無父的畜生!你配有家麽?你配有妻有妾有子有孫麽?你配吃雞鴨魚肉配穿綾羅綢緞麽?


    “你就隻該被人狠狠地踩在泥裏堵在老鼠洞裏,臭死,爛掉!你才是那個該千刀萬剮的老不要臉的混賬王八蛋!”


    沈恭被她陡然間的翻臉駭得呆住了,等她罵完喘氣的工夫,忽然反應了過來,托地也跳了起來,破口大罵:“你這老不死的娼婦!不是老子當年買你,你這輩子就是暗娼窯子的命!


    “吃香喝辣這麽多年,反過頭來罵老子不要臉,你那臉皮又是怎麽保住的?天天橫吃二喝,難道不是老子的錢?你有什麽?你他媽的除了會跪著會躺著你還會什麽?”


    “我還會生孩子!我孩子還給你生了孫女!她哄你開心了十三年!結果她死了你連個屁都沒放!這不是你?這不是你這個狠心涼薄刻毒無恥的老混蛋?!


    “你有什麽資格罵我?我當年有的是人想收了做妾!就憑你個縣尉,你算個屁!要不是老娘瞎了眼上了你的當,你以為就憑你那兩壺醋錢一對耳釘也能納了我?做你八百年的春秋大夢!我呸死你個老狗!”


    老鮑氏豎著眉瞪著眼、跳著腳、扯著嗓子、一丁點兒都不示弱地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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