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建明帝叫了吉雋入宮。


    “你是個聰明人。湛心是什麽人,想必也不用朕多贅言了。河州刺史是他的人,肅國公也奉他為主,二郎那裏,說不準也跟他有過聯係。大慈恩寺人來人往,朕實在不知道他的手到底伸了有多長。你查吧。”


    建明帝輕描淡寫。


    吉雋卻嚇得腳軟,臉色慘白著噗通跪倒,聲音都顫抖起來:“陛下!太後身體不適,這個時候,臣萬一查出來些什麽……”


    可不就成了太後娘娘的催命符?!


    “太後是最識大體的。徹查此人乃是太後懿旨。你隻管做事,其他的,不在你的考慮範圍之內。”建明帝垂下眼簾。


    “當年將那一位放在大慈恩寺,想必主持湛空大師是知道真相的。那麽,是為了什麽,湛空大師不動聲色地倒戈了呢?”吉雋張口,直指這件事最容易令人忽略的環節。


    建明帝低頭細想,搖了搖頭:“朕不知道。你去問吧。”


    你這什麽都不告訴我,我能問出個鬼來呀?!


    吉雋低頭想了想,舉手道:“臣聽說,沈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曾經與這位品茶談天過,似是頗為投機。臣想請旨,能否請沈相在適當的時機,助臣一臂之力?”


    建明帝定定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冷笑了一聲,哼道:“何苦來要拿信言當幌子?你直接說要讓沈淨之去出其不意突然襲擊一下得了!”


    吉雋笑而不語。


    建明帝簡直哭笑不得,胡亂揮手:“罷了!朕倒忘了,沈淨之還真從他那裏占過一次上風。走吧走吧!好生審案!”


    回到大理寺,得知湛心大師已經移交過來,關進了大理寺最深處的那處地牢,吉雋長歎一聲。


    “這可真是世事輪回。上一次那裏關的是沈恭……”


    即刻命人去請沈信言。


    ——要讓人家千嬌萬寵的閨女來大理寺地牢這種醃臢地方審案子,那自然要跟人家爹爹好生說幾句好話。


    誰知一臉無奈的沈信言進門時,手裏就牽著自家膽大包天的寶貝閨女。


    吉雋大喜:“沈相真是善解人意!”


    “陛下說,讓我們父女來幫幫忙。”沈信言說著話,臉色比管著沒錢了的國庫還要臭。


    “吉正卿替我舅舅、我沈家洗清冤屈,這等恩情無以相報。若能幫上一星半點,自然當仁不讓。”沈濯笑眯眯地跟吉雋大打人情牌。


    吉雋扶了扶額頭。


    這個……


    沈家這個淨之小姐的詞鋒心機,他家那個傻外甥這輩子想必都不是對手吧?


    想到自己在家裏的地位,吉雋有一種甥舅二人同病相憐的戚戚感。


    “今日要審的這一位,淨之可知道底細?”吉雋決定不想了,直奔主題。


    沈濯大言不慚地點頭:“知道。所以不能這樣快就審。您給他看看傷,養息幾天。我後兒個補辦及笄禮,辦完了我再來跟他‘談天’。”


    補辦及笄禮?


    吉雋一愣。


    這是個什麽路數?


    如此多事之秋,沈家要給沈濯大張旗鼓辦及笄禮?


    是……逼著建明帝表態麽?


    沈信言不是這種人啊……


    吉雋怔怔地看向沈信言,卻發現沈信言滿麵無奈地看著女兒歎氣搖頭。


    所以沈濯這是想幹嘛?


    沈濯啥都不想幹。


    她就是想見太後娘娘。


    建明帝越不讓她見,她越是想見。


    果然,她及笄禮的帖子緊急發出去後,立即便收到了壽春宮的賞賜,以及太後娘娘的原話:“趕緊進宮來,哀家留了一支極好的玉簪,就等著給你在及笄禮上用呢!”


    沈濯幾乎是飛也似地進了宮。


    林嬤嬤紅著眼圈兒抹著眼淚把她迎了進去:“您可來了!太後她老人家望眼欲穿……”


    沈濯胡亂點著頭,一溜小跑進了內殿,額角帶著微微的薄汗,撲到了床前,看著骨瘦如柴的太後,眼淚一雙一對地往下掉,張嘴就發脾氣:“您怎麽就不聽話?!不是說了外頭的事兒不讓您聽不讓您管麽?我又進不來……您怎麽就瘦成這樣了……”


    說著說著,抱著太後的手,失聲哭了起來。


    太後的手上已經沒有什麽力氣,所以隻是微微用力,沈濯便明白了過來,忙支起身子,偎進了太後懷裏。


    太後含淚帶笑,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小猴兒,哀家如今哪裏還擱得住你揉搓……”


    “娘娘,陛下讓吉雋審理湛心大師……我已經把這件事接過來了……及笄禮過完我就要跟他見麵了。您有什麽話讓我帶給他嗎?”


    沈濯輕輕地抱著太後的肩,貼著她的耳朵低聲問道。


    太後的手指狠狠一顫,用力了捏了捏她的肩胛,嗚咽了半晌,方也低聲道:“問問他,哀家替他預備好的後路,他為什麽不肯走?偏要遺臭萬年,自絕於秦家祖宗!”


    沈濯嗯了一聲,離開太後的懷抱,抬了手給老人家擦淚,無限耐心:“等事兒完了,我再進宮來看您。您好好兒的,我讓三郎快著去我家提親。”


    壽春宮內殿裏所有站著的人都聽見了這句話,人人都抿著嘴露出了笑容來。


    林嬤嬤卻淚如雨下。


    “小猴兒,你這臉皮也是真夠厚的!”太後笑著去捏她細嫩白皙的臉蛋兒。


    沈濯吐了吐舌頭:“早晚的事兒嘛!”


    一老一小拉著手坐在床上,瘋瘋傻傻地閑談。


    永昌殿和昭陽殿又來人送了禮物。沈濯一一謝了收下。最後看看天色將晚,太後才依依不舍地讓她離開:“哀家身子不好,不然,都想親自去給你插笄呢!”


    沈濯嘻嘻地笑著,小心翼翼地捧了錦盒,裏頭擱著一支長長的葡萄白玉簪:“那就要折我的壽了。我現在都覺得自己福氣太多,天天惶恐得要命!”


    太後笑罵了一句:“油嘴的小猴兒!”


    又讓林嬤嬤親自去送:“你好好地把她送出宮,眼看著她上了車再回來。她明兒辦及笄禮,今兒任憑天大的事兒,都不許麻煩她!”


    林嬤嬤笑著陪著沈濯出來,離了壽春宮的範圍,深深地屈膝蹲身下去:“淨之小姐,多謝您了!”


    “我答應娘娘的,一定盡力做到。”沈濯跟著林嬤嬤一起落淚。


    是啊,她答應了,要給太後娘娘看她穿親王妃的婚服的樣子呢!


    隻是,實在不知道,太後娘娘能不能撐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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