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坎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今日裏都發生了些什麽,天樞作為長公主府的情報首領,自然是一清二楚。對於詹坎這一聲長歎,他也十分明白其中的含義。


    躊躇了片刻,天樞輕聲道:“先生,從太後到先帝,從北渚先生到孟夫人,其實都不太懂得平常夫妻應該如何相處。長公主殿下,也不懂……而且,其實,咱們……也說不上真懂……”


    詹坎沉默了下去。


    他是一輩子沒有成親的。天樞也是,嬤嬤,也是。


    所以,讓他們這些人教導夫妻之道,隻怕公主的確是不服的……


    “何況,殿下雖然長在深宮,但是自幼跟隨先太皇太後,耳朵裏聽的眼睛裏看的,都是各家各戶的醜陋隱私。心裏難免對夫妻家庭有畏懼……”


    天樞低低地說著,想了想,問道,“不知能不能尋到一個合適的人,最好是婦人,跟長公主聊聊……”


    詹坎想了許久,搖了搖頭:“隴右道上,並沒有什麽合適的婦人……若說熟悉的,怕就是沈信芳將軍家的那個劉氏,可那一位又是個蠢貨……”


    天樞愁眉不展,低聲道:“公主一向執拗,這可怎麽辦……”


    “也許……”詹坎不確定地往東邊看了看。


    “嗯?”天樞順著他的目光也轉了轉頭。東邊?那不是——京城?


    詹坎遲疑了一會兒,道:“你可還記得章揚?”


    天樞頷首。


    “章揚當年能取代我的位置,我現在想想,倒未必是因為他比我能幹多少。反而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認準的現在宮裏那位皇後娘娘,願意全心全意配合那一位行事……”


    詹坎輕輕呼了口氣出去,續道:“如今看來,那一位所做的事情,不僅是對的,而且都是對陛下好的。所以我想,那一位的眼光心機,應該是足夠的。”


    天樞想了想北渚先生生前對沈皇後的評價,了然點頭:“先生想的有道理。也許皇後娘娘聽說了這件事,願意勸一勸公主。”頓一頓,又笑道:“不過,若是先生能私下裏托沈信芳將軍去跟皇後娘娘求懇兩句,大約事情會更順利吧?”


    詹坎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天樞帶著曲是曲非,以及一群護衛小廝,浩浩蕩蕩地走了。


    沙棘則跑到臨波跟前,嘰嘰咕咕地把她“偷聽”到的昨晚天樞和詹坎的談話都複述了一遍,然後緊張地告訴她:“詹先生真的一大早就讓人去打聽沈將軍的行程了……”


    這簡直是……


    臨波扶住額頭,哭笑不得:“你去跟他說,國公去奔喪,讓我代呈本章。讓他寫,我急用。”


    沙棘答應一聲,跳起來跑了。


    果然真等到讓沈淨之來教導自己夫妻之道的話,那自己豈不是成了大秦的笑話了?!


    臨波咬著嘴唇倚在榻上尋思了一會兒,仍舊有些不服氣,但終究還是一摔手,起身去了書房。


    她給她弟弟寫奏章,哪裏用得著旁人代筆?


    奏章很快送到了禦前。


    秦煐看了一會兒,拿著回了後宮給沈濯看。


    “曲好歌和琴氏都……”沈濯大訝。


    “我倒覺得,這夫妻兩個,挺好的。”秦煐挨著沈濯的肩膀坐下,伸手攬住了她的腰。


    三十出頭的沈濯又有了身孕,腰身水桶一樣地粗。秦煐的手臂彎過去,都隻夠把手掌貼到她肚子的另一側而已。


    “曲氏忠心為國,又已經去了。你多賞些身後名吧。不為曲侯,也為曲追。”沈濯有些低沉。


    秦煐就怕她多愁善感,忙答應不迭,躊躇道:“不過姐姐想要陪著一起去山東治喪。我擔心曲追那樣的,父母過世他沒在跟前,會心懷愧疚,鬧著在老家守孝三年。”


    西北不能三年沒有鎮國公。


    “你說,下旨讓他們安葬了曲侯就回西北守孝怎麽樣?”秦煐想一想,還是決定不由著曲追的性子鬧。


    沈濯抿唇一笑:“那容易。你旨意不要給他,你就讓他們夫妻去治喪,然後讓姐姐帶著兩位外甥入京就好。”


    “入京?!那可太好了!我都十幾年沒見著姐姐了!太子也該跟曲是曲非兄弟倆親近親近!對對!就這麽辦!”秦煐興奮地站了起來在殿中走來走去,可是瞬間又狐疑著看向沈濯:“姐姐十幾年推三阻四都不肯進京,這個時候讓她來,她肯?”


    沈濯伸手給他,讓他拽了自己起身,扶著肚子緩緩走動,權當散步:“所以才要在這個時候讓她來啊!”


    然後臨波會恐慌,會想要迅速帶著孩子回西北,而曲追就隻有跟著一起回去一條路……


    秦煐心裏轉過彎來,失笑搖頭,道:“你這是逼著他們一家子回去。”


    “我這是幫你姐姐的忙。”沈濯橫了他一眼,“怎麽可能這樣的奏折是你姐姐親手寫來,而不是曲追字字泣血?何況還是曲追先走、兩個外甥隨後,姐姐拖延到最後?這擺明了就是兩口子鬧了不愉快了。若咱們不逼著他們一起回西北,那曲追一句守孝,難道兩夫妻真的三年不見?”


    秦煐瞪圓了眼睛。


    回應的旨意通過迅鷹飛快送到了臨波手裏,給了她充分的準備時間。


    臨波看著手裏的紙條,神情怪異。


    詹坎則微微揚起了嘴角。


    紙條很簡單,兩行字,秦煐的親筆:“姐姐可先起行。一應旨意隨後自有內侍羽衛直接送往山東。事畢請攜兩位外甥入京小住。”


    單憑最後這一句,曲追應該會跟臨波一起回西北了。


    但是,秦煐又怎麽會這樣善解人意地……


    詹坎看著她發呆,輕聲道:“殿下,皇後娘娘是個聰明人,而且,先太皇太後的炒貨店,可還在她手裏呢。”


    西北也還有沈信芳。


    臨波臉上做燒。


    自己的家事,究竟還是被沈淨之知道了!


    “罷了,先去給我公婆送葬,其他的,都以後再說。”


    臨波公主一身素服披風,上了馬車。


    詹坎回頭看看留下看家的沙棘,笑一笑,翻身上馬。


    “為什麽不帶我?”沙棘哭兮兮。


    “因為全府上下,你是心裏最沒有國公爺的人。帶著你,容易闖禍。”管事嬤嬤叉手站在她身邊,淡淡地說著話,眼睛卻盯著臨波的背影。


    希望這一回,她能真的明白。


    那才能有一世平安的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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