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又來了,齊磊不滿的看了母親一眼,他一直覺得很奇怪,娘哪來的那麽多事情和元碧紗商量?而且每次要和元碧紗說話就非得把他支開不可,什麽事他不能聽?元碧紗可是他的貼身侍女欸!非得搞得這麽神神秘秘?


    「我也要聽。」


    「不行。」齊夫人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為什麽不行?」


    齊夫人聞言,這才將視線移到兒子身上,見到他那副模樣,不由得啞然失笑。


    「怎麽,你怕我罵碧紗嗎?」


    齊磊表情一僵。「哪……哪有。」


    「那你對娘鼓腮瞪眼地做什麽?」齊夫人笑道:「哪,要是你坦白說一聲,擔心碧紗被我欺負,我就讓你留下來旁聽監視。」情知兒子是最死要麵子的人,還故意激了他一句,此話一出,果然奏效,隻見齊磊冷哼一聲,立即三步並作兩步跑的朝外頭奔了出去。看他那副模樣,房內的兩個人不禁笑了出來,隻是當笑聲歇止,齊夫人轉過頭來時,卻已換上另一副表情。


    「碧紗,」她語氣欣慰地道:「我要恭喜你,你已經是個大人了。」


    「大人?」元碧紗不大了解。「我……」


    「你先別開口,聽我說。」齊夫人在床沿坐了下來,拉過她的手輕輕拍著。「真快啊!轉眼你也到了這個年紀……有些事情,磊兒還小,和他說他也不懂,但你不同,你長他幾歲,所以,我想先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夫人……」隱隱約約,元碧紗知道,齊夫人似乎準備對她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個打算,是自你進齊家的第一天就有了,隻是礙著老爺,加上要看你是不是真能盡心服侍磊兒,所以就一直藏著不便說。三年過去了,你對磊兒的心也是有目共睹的,有你在他身邊,我很放心。所以今兒個,我就幹脆挑明了講吧!」齊夫人深沉而充滿期許的望著元碧紗,在少女瘦弱的肩膀上,她想托付的,是整個齊家的未來。


    「碧紗,我要你把一輩子交給齊磊,在磊兒二十歲那年,跟他圓房。」


    圓……房


    元碧紗聽得眼都直了,隻是她和齊夫人並不知道,跟她同樣知道這件事情的,還有另一個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話題中的男主角——因一時好奇而躲在房外偷聽的齊磊。


    公孫柏在書房裏等著齊磊來上課,然而齊磊今天卻遲到了,正當他想差人去找的時候,容家小女兒容宛兒卻突然蹦蹦跳跳地從書房外鑽了進來,童稚的神情在看見他後甜甜的笑開。


    「公孫叔叔!」


    叔……叔叔公孫柏一向淡然的表情稍微扭曲了下,從來沒人叫過他叔叔,雖然他知道自己的年紀也絕不適宜當眼前這小女孩的「哥哥」,但「叔叔」這兩個字似乎……太過老氣了些吧?


    「叔叔。」容宛兒又喚了一聲,走到他麵前。「你看見磊哥哥了嗎?」


    「磊兒?」公孫柏搖搖手中的扇子。「我也正奇怪他跑到哪兒去……」瞟了容宛兒一眼,他問:「你想找磊兒玩嗎?」


    「才不呢!」容宛兒竟直覺地搖頭。「是我哥哥要找他。」


    「原來如此。」言情小說吧從他側麵觀察,容禺玄那孩子個性十分老成穩重,若他能跟齊磊成為朋友,對愛徒那打娘胎裏帶來的別扭性子說不定頗能收矯正之效。「那麽,你哥哥呢?」


    「他在和爹爹說話,我覺得無聊,想先出來玩,哥哥就叫我過來看看磊哥哥在不在。」容宛兒道,十根手指掰啊掰,她真正想找的人其實是元碧紗,隻是齊家那麽大,她根本不曉得元碧紗人在哪裏。「大家都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宛兒好無聊噢!」喃喃念著念著,她的眼神慢慢上移,不知道為什麽,她對眼前這個「叔叔」似乎也產生了興趣。


    那天他抱起哭哭啼啼摔倒在齊磊畫室的自己,還笑得那麽好看,幾乎讓她忘了哭泣,從那時起,她就認定這公孫柏是個天大的好人,既然是好人,應該會答應她的要求吧?容宛兒心想……


    看她注視著自己的模樣,公孫柏突地一悚,果不其然,下一秒容宛兒就發話了。「叔叔,你陪我玩好不好?」


    「陪你玩?」這……這算搭訕嗎?公孫柏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幸」成為姑娘誘邀的目標,隻是這個姑娘的年紀未免也太幼齒了一點。


    不管怎樣,先找個理由拒絕吧。幹咳了兩聲,他笑笑地說:「我還有點事要忙……」


    「騙人!」容宛兒非常不客氣地戳破了他的藉口。「爹爹也這麽說,你們大人怎麽每次都用一樣的話騙小孩啊!」


    公孫柏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隻得苦笑。容宛兒看著他苦惱的神情,突然咧嘴一笑。「我知道,你是不是覺得跟我玩很無聊,因為我很小?」


    「倒不是這麽說……」隻是看起來有點蠢罷了。


    「那如果我長大了,你就願意跟我玩了嗎?」容宛兒童言童語地問著。


    公孫柏愣了一下,正想指點容宛兒女孩子長大之後就更不能太過隨便的道理,容宛兒卻在他身邊繞了一圈。


    「還要幾年?」


    「什麽?」公孫柏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是說,還要幾年,我才算大人啊?」


    「這個……」看她的樣子,今年也才十歲左右,而且稚氣甚重,恐怕再過五年還是這副模樣,於是他道:「我想……起碼還要八年吧!」


    「八年噢!」聽起來似乎並不是太久,容宛兒點點頭。「那好,宛兒跟叔叔約定了,你等我長大噢!」


    公孫柏一陣錯愕,容宛兒卻不待他回答,便在他麵前以右足為中心支著地,微微撩起杏桃色的紗裙,一圈、兩圈、三圈,旋轉的力道讓她身上的孩子香氣輕輕地隨風散逸,烏黑長發柔如柳枝,她銀鈴般的笑聲和著稚嫩的童語,與他秘密約定。


    一眨眼,公孫柏恍如在錯覺中看見,三生石上一個美麗的相約……


    待得回神,容宛兒的身影已消失,他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卻在發現她掉落在地上的一隻小荷包時,明白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小丫頭……你可知道自己承諾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公孫柏拾起荷包,卻不打算追上去還給她,隻是將它拽入自己的懷中,就在這個時候,齊磊來了,公孫柏輕咳了聲,表情一正。「你來晚了。」


    「……」齊磊默不作聲。


    公孫柏見他不回答,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身體又不舒服?」


    齊磊回過神來,抬起頭。「師傅。」


    「嗯?」公孫柏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一邊走到桌前倒茶水喝。


    「什麽叫圓房?」


    「噗!」公孫柏很沒形象地把剛剛才含進嘴巴裏的一口茶全數給噴了出來!現在的孩子是怎麽搞的,一個比一個還要人小鬼大?「你從哪聽來這兩個字?」


    齊磊不解的看著師傅,不曉得為何他的反應如此誇張。「是娘說的。」


    「你娘?」公孫柏是略微知曉齊夫人安排元碧紗在磊兒身邊的用意,然而再稍微用大腦思考一下,就可以察覺到不對勁,齊磊還小,齊夫人應該不會主動跟他提這檔事。「說清楚一些,是你娘告訴你,還是你去哪偷聽來的?」


    「我……」情知瞞不住師傅,齊磊隻得老實招了。「剛剛娘把我趕到碧紗的房間外頭,偷偷跟碧紗說的。」


    「偷聽別人談話最要不得。」


    「可、可我就討厭娘每次什麽事,都隻跟碧紗偷偷摸摸的關起門來講。」


    公孫柏思考了一下,他不確定這件事情能不能說,畢竟這是齊家的家務事,他隻是個教讀師傅,無論如何不該踰越。「這件事,師傅不好解釋。」


    「為什麽?」


    「很簡單,你聽到不該聽的事。」


    「可是那跟我有關係啊!」


    「既然跟你有關係,那麽你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了,不必心急。」公孫柏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言歸正傳,今天你已經來遲了,咱們得快些開始上正課。」


    「師傅……」齊磊還想再問,公孫柏卻已然打開書本,作勢搖頭晃腦起來。


    「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齊磊看著公孫柏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由得咬了咬牙,認命的走到自個兒的書桌前坐了下來。


    元碧紗房中,一陣好長的沉默。


    齊夫人看著麵前的少女,也不多說些什麽,隻是耐心地等待她消化自己方才所講的話,不是建議、不是征求,那確確實實是一道命令。


    元碧紗以為自己是聽錯、或猶在夢中,然而夫人堅定的眼神卻告訴她,是真的。


    「為……為什麽是我?」好半晌,這是她唯一能吐出的一句話。


    「你不高興嗎?」齊夫人柔聲問道:「還是你討厭磊兒?」


    「不……」從進齊家的第一天起,她就被徹底灌輸要忠於齊磊的思想,她怎麽會以個人的好惡去評判齊磊呢?更何況她也曉得,追根究柢,齊磊的難搞來自於他無法預測健康狀況的身軀。因為她年紀比他大、因為她是他貼身的侍女,所以她都默默的承擔了,隻是在她習慣了自己的身分之後,齊夫人卻突然要改變現況?


    「好孩子,我知道你近幾年受了不少委屈。」齊夫人伸手撫了撫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磊兒是比其他的孩子驕氣,他的身子……你也知道的,時好時壞,實在需要有人時時刻刻地伴在他身邊,為他打理大小事……」


    「夫人……」元碧紗艱澀地道。「少爺是萬金之體,我實在配不上……」


    齊夫人也不馬上說話,先打量了她一會兒,確定她並不是矯情推托,才又道:「告訴你實話吧,磊兒是我齊家三代單傳的獨苗兒,更是宏聞軒將來唯一的繼承人,要是光憑家世去央人作媒,還怕找不到名門閨秀麽?可我知道,那些姑娘在家裏也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之體,哪曾服侍過別人?要是幸運點娶到賢妻,那就罷了。怕的就是娶來那種嬌生慣養、養尊處優,隻會仗著娘家做靠山的大小姐,磊兒的脾氣壞,要是夫婦兩人不合,那齊家焉有寧日?磊兒的身體受得了嗎?我賭不起,齊家更賭不起!」


    齊夫人說完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了這麽多,你總該明白,為什麽我隻能把磊兒交托給你了吧?」


    元碧紗怔怔愣愣的。都是為了齊磊、都是為了齊磊……那她呢?


    她是下人,不該有自我、不該被徵詢意見。她也關心齊磊,然而,她壓根兒沒想到這個像弟弟的孩子就是她的終身……


    「碧紗……」齊夫人殷切地看著她。「夫人就隻要求你這麽一件事,你肯答應嗎?」


    「夫人就隻要求你這麽一件事……」


    元碧紗聽著她的話,忽爾想起當年在爹爹的墳前,齊夫人也曾對她說過這話……


    「碧紗,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我要你做的,就隻有這麽一件……我要你陪在磊兒身邊,一輩子……」


    她的要求從來如一,委婉而堅持,她買斷了自己的一生,為的隻是愛兒子,不願他受到任何委屈,不願他過得不快樂……母愛從來偉大,然而元碧紗卻在今天才有更深的認知……


    「我明白了……」


    「碧紗?」齊夫人麵露喜色。「這麽說,你是接受了?」


    她能不接受嗎?元碧紗苦笑,要報恩,就要果決一些、幹脆一些,她早認定自己要把一輩子奉獻給齊家,就算身分轉換,她的任務還是不會變的。


    「我會永遠陪在少爺身邊。」她道,以著雙方都聽得到的音量,像是要安齊夫人的心,或者說……要堅定自己的決心?


    「好孩子,我就知道自己當年沒有看錯人。」齊夫人將元碧紗輕輕地攬進自己的懷中,饒是元碧紗曉得,這個擁抱,其實是因為齊夫人的愛屋及烏……


    但她還是忍不住將頭偎進了那柔暖的懷中,藉此感覺一點被珍惜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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