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雲昶笑道:“我不介意你在清醒時再說一遍,例如現在。”


    “我現在沒資格和你說這句話。”她悶悶地說。


    “你明白就好,成愉,想要得回那個資格,接下來,就配合我的話去做。”


    她聲眉,“可是……”


    汪雲昶微笑,聲音篤定,“放心,成愉,我早告訴過你,這不過是一局棋,要嘛我們大獲全勝,要嘛我們全盤皆輸,與其被動等待,我們不妨主動一點。”


    “有什麽用?現在姊夫根本連見都不見我!聽連老太爺的意思,他也早就想把我給‘休’了,可也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是一時的氣話?”


    “總有辦法的,事在人為。”汪雲昶笑起來,“畢竟,你不是孤軍奮戰。”


    “是啊,我還有你和鳳恩。”她低語。


    “咳!”汪雲昶奇怪地咳嗽一聲,“或許不隻。對了,成愉,妳了解香港人的習俗嗎?”


    “習俗?”範成愉皺眉,“不算了解,我根本很少在香港。”


    “驚蟄日這天,會有很多老人家到鵝頸橋去打小人。”汪雲昶笑笑說:“知道什麽是打小人嗎?”


    “知道,你是建議我去打小人?驅黴運?”


    他提醒她,“明天就是驚蟄日了。”


    可是,那些狗仔日夜不停地跟著她……她靈光一閃,“你是說……”


    “成愉,能不能讓那首簽詩說中,我今年能不能得佳偶,一切都依靠你的表現了。”他意味深長。“還是那句話,最會欺騙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


    將他的話前後連貫起來,她懂了!“雲昶,我在想,如果我有資格對你說那句話時,你還會不會臉紅?”


    “成愉,那麽你要努力拿到這個資格才會知道答案。”


    接下來的兩個月,狗仔瘋狂追逐“蘇毓寶”。


    驚蟄日,她現身鵝頸橋,和一群老人家一起打小人。照片上,她麵目猙獰,下手狠辣,那種瘋狂賣力的樣子,讓人不禁懷疑她究竟受到什麽刺激。聯想到最近她和洪鳳恩以及連允帆的緋聞,狗仔影射她打小人的目的,恐怕不是驅黴運那麽簡單,還有詛咒誰的意思。


    一周後,她又被拍到從某五星級飯店出來,狗仔在飯店外守候很久,沒有看到她的緋聞男女友出現,倒是連二少在兩個小時後從那間飯店出來。新歡舊愛,蘇毓寶的感情生活再添神秘一筆。


    兩周後,她又出現在蘭桂坊附近的一家同誌酒吧,被狗仔拍到她和一個女人在門口拉拉扯扯玩曖昧,那個女人不是洪鳳恩。


    很快的,有人向報社爆料,蘇毓寶這一、兩個月居住的公寓,其實是洪鳳恩名下的不動產,最讓人驚訝的是,連家大少爺連允帆也在那棟大廈裏有置產。


    “這些狗仔也太神奇了吧?”範成愉語帶驚歎,“我都沒有看到他們出現在我周圍耶!他們怎麽拍到的?而且,”她研究報紙,“那些角度都捕捉得很巧妙,看起來好像真有那麽回事。”


    汪雲昶隻是笑,“放心吧,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你別太驚訝就好!”


    “為什麽我總覺得你知道什麽卻沒有告訴我?”


    “那是因為你當局者迷,我一直都在告訴你。”


    “最會欺騙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是這個嗎?”她問道。


    “聰明的女孩,你很快會全部了解的。成愉,記住你要的結果就好,如果過程中有讓你不開心的事,你統統不要理會。”他緩緩地說:“當然,我也不介意你到我懷裏來哭,超人的懷抱,永遠都為你敞開的。”


    她因為這句話而感覺溫暖。“雲昶……”還是沒有資格對他說那三個字啊。


    他溫柔地回應,“成愉,我明白的。”


    她暗暗下決心,等到有資格,一定要對他說那三個字。


    幾天後,忽然有家報社將蘇毓寶之前在酒吧門口和女人拉扯的照片放大,照片上的同誌酒吧門口,蘇毓寶的身後有兩個男人勾肩搭背,其中一個男人正是蘇毓寶的丈夫連允康。


    範成愉天天看娛樂八卦,被這則新聞給徹底震撼了。她獨坐在沙發裏,任黑暗包圍自己。


    連允康是同性戀?!


    她腦子裏忽然一團亂。


    如果連允康是同性戀,那麽毓寶死時,他的傷痛憔悴、落寞絕望,難道是在演戲?


    是的,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毓寶最後會選擇死亡這條路吧?她忽然篤定了。


    毓寶是發現事情真相後不堪忍受才走上絕路的?那個自己深愛的男人,一見鍾情的對象,跪在地上求也要求在一起的男人,其實根本不愛自己,或者根本不愛任何女人?


    最會欺騙人的,首先是人的眼睛,其次才是人心。


    忽然想起汪雲昶一直對她說的話。難道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連允康騙她的理由是什麽?對照連老太爺的話,如果跟遺囑無關,連允康根本不必找人冒充毓寶。


    拖著不讓她離婚,對他到底有什麽好處?


    她驚跳起來,想到一件更奇怪的事——那天,是連大少叫人送她去那間酒吧的!


    也就是說,連大少根本也知道?而且在幫她?為什麽?為了連老太爺的遺產?層層謎團讓人越想越驚疑,範成愉抓起電話,撥給汪雲昶。該死的,電話竟然不通。


    她又打給洪鳳恩,竟然也不通!


    這兩個家夥在搞什麽鬼"


    “你確定他會來?”會議室裏,連允帆笑看著對麵的男人一眼,目光有幾分驚訝、幾分惺惺相惜。


    這個男人,這麽甘於平凡,實在太可惜了!


    那人淡淡一笑,“確定。”將進路退路都封死,隻不過要一個於大家利益都無害的結果,傻瓜都知道該怎麽抉擇。


    連允帆掀眉,“我隻是好奇,你是怎麽參透這一切的?”


    他聳聳肩,“我喜歡從結果來找原因。”而不是單看表象會通往什麽結果。


    “而且,我相信沒有純粹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這一場年度大戲裏,每一個人都有所求,找到各自的結果再來擊破,就顯得容易多了。


    連允帆敢唇,正要說什麽,秘書忽然叩響門板,“連總,老爺子來了!”


    兩個男人相親一笑,連允帆連忙起身迎接,“爺爺,您怎麽突然到公司來了?”


    連老太爺看看會議室裏的客人,“這是那位汪先生?”


    連允帆點頭。


    “連老太爺,您好記性。”汪雲昶不鹹不淡的一句。不過上次在宴會上打了個照麵,就記得清清楚楚。


    “允帆,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和汪先生說。”連老太爺吩咐。


    連允帆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汪雲昶一眼,恭敬地點頭應允,“好的,爺爺。”


    他還順手將會議室的門帶上,阻隔所有的聲音泄露。


    連老太爺跛步過去,在會議桌的男一頭坐了下來,咳嗽兩聲,“汪先生,有什麽話,你就明說吧!”


    “連老太爺真是快人快語!”汪雲昶微笑看著他,眼光裏有和老狐狸鬥智時才浮現的奸詐狡猜,“我是為了蘇毓希而來。”


    連老太爺眼眸微眯,“我不明白你說什麽。”


    汪雲昶搖頭,露出笑容,“不,我想您明白的。”不然怎會接到電話就趕來會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有話直說。”連老太爺別開臉。


    “請您高抬貴手,放蘇毓希自由,她對您和您的孫子,沒有任何威脅。”汪雲昶誠懇地說。


    “蘇毓希都死了好多年,還談什麽自不自由,如果不是她姊姊嫁入連家,這個人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正是這樣,你們才選擇了這個方式困死她的未來,不是嗎?”汪雲昶直視他的眼睛,沒有一絲懼怕。


    他冷冷地開口,“連允康當年想要娶的那個人,根本就是蘇毓希,卻在倉卒成婚後才發現自己娶錯人,結果和蘇毓寶彼此折磨兩年,最後逼得蘇毓寶走上絕路!然後,你們將錯就錯,幹脆將蘇毓寶的死冠到蘇毓希名下,讓蘇毓希頂了蘇毓寶的位置。一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死了,你們打聲招呼,警方就不會再追查下去,保住連家名聲;二來,也可以遂了連允康的心願。我說的,對嗎?”


    連老太爺臉色微變,緊連起眉頭,“胡說八道!”


    汪雲昶冷笑,“我隻是奇怪,為什麽連允康在計謀得逞後會輕易放過蘇毓希!難道是因為他不舉?”


    連老太爺沉默著。


    過了很久,他才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汪雲昶,“是因為他得了愛滋病。”蒼老的聲音裏浮現挫敗,“允康不是壞孩子,隻不過環境造就他很多的缺點,那些我都能睜隻眼閉隻眼,除了他喜歡男人這點,所以,當他第一次對女孩子產生喜歡的感覺,我完全沒有反對的理由讓他不娶,表麵上我為難了兩句做給外人看,其實我是樂見其成的……”


    可悲的是,允康竟然會娶錯人!


    他一見鍾情的是飛來香港探望雙胞胎姊姊的蘇毓希,後來再在合作的客戶那裏看到那張一模一樣的臉,他沒有多想立刻展開追求,直到結婚那天的喜宴上,他看到蘇毓希,才發現饒是一樣的麵孔,但那顧盼間的神色和明媚笑容,還是不一樣的!


    但木已成舟,無法挽回。


    曾經有段時間,他那個孫子也想,反正是一模一樣的臉,將就一下並沒什麽,但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之後,麵對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允康反而難受。他於是來求他這個做爺爺的扮黑臉“拆散”他和毓寶,但毓寶卻說死也不離婚,而我私心裏也不希望他們離婚,這樣的情況下,允康又重新投入同誌陣營,結果被毓寶發現。


    “其實毓寶是真的喜歡他,可惜,感情無法勉強,所以,毓寶也幹脆墮落,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和允康。這場悲劇本來應該隨著毓寶的死落幕,但是允康那個孩子偏偏死心眼,竟想用這種方式將喜歡的人留在身邊,就像你所猜的,我默許這一切,除了是想保住連家的顏麵外,也是想成全孫子的心願。可惜……他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得了愛滋病。”


    所以,也就有了那個發狂的晚上,他酒醉後差點強暴蘇毓希,最後卻下不了手。


    “那如果這樣,他為什麽不幹脆放了蘇毓希,和她離婚?”汪雲昶接著悶。


    連老太爺轉頭看他,“你也是男人,總該明白男人的劣根性,就算蘇毓希不愛他,他還是不希望她屬於別人。況且他想讓蘇毓希陪他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路,繼承他的遺產,未來也不必再為生活憂心。”


    想不到蘇毓希逃了。


    汪雲昶懶得再去計較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和美好的成分,說得再怎麽冠冕堂皇,也不過是狡辯之詞,自私傷人的這一點,永遠是事實。


    “那麽,現在呢?他可以放蘇毓希自由嗎?”汪雲昶泠冷地問,口氣卻不容置疑。


    連老太爺應該也明白,走到現在的局麵,大家都進退維穀,不如放手,成全這一群被困死的人——他、成愉,還有因為身分不相稱而無法在一起的連允帆和洪鳳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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