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傳煒放下床板,叫了順寶進來,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吩咐他,「莊子裏蚊子多,你等會子多熏些艾草,夜裏警醒些。」外頭兩個人都聽到了,也不進來。夫人讓他們跟著三爺,不許他跑了。但三爺討厭他們,他們心裏清楚,所以一直不遠不近的看著就行,別去招三爺討厭。三爺在正房住下了,他們二人就到旁邊屋子裏去了。


    順寶是承恩公府大管事的幼子,從年少時跟著東籬先生一起遊曆天下,還跟著他遍讀詩書,身上的氣度,一般的學子都比不上。


    東籬先生早給他放了良,但他跟著東籬先生就是不走。東籬先生不成親,他也不成親。主仆二人兩個老光棍,一年到頭四處瞎晃蕩,是大景朝的一樁怪事。


    順寶躬身道好。


    趙傳煒衝東籬先生眨了眨眼,又指了指自己的臉。


    東籬先生扭過頭,「你身手比我好,我要是把你打了,你外婆肯定不信。我直接跑吧,你就說我偷溜的。」


    趙傳煒想了想,從屋裏找了根繩子,「你們把我綁上,然後走吧。」


    東籬先生來了興致,把他按在椅子上,意思意思綁了兩圈,又掏出自己的帕子,塞進他嘴裏,然後把屋裏子弄得亂七八糟,又走到窗戶旁邊,爬上去在窗欞子上踩了兩個腳印,還跳下去在外頭胡亂踩了一通,然後又爬進來。


    順寶看的目瞪口呆,「三爺,您這是?」


    東籬先生看向趙傳煒,又把他的衣裳扯亂了,還把他的頭發也抓了兩把,看起來像是和人打鬥過。


    做完這些,東籬先生笑了,「好外甥,委屈你了,我出京就去福建,問問你阿娘。」


    說完他眨了眨眼,「說不定,真是你媳婦呢。」


    趙傳煒一抬腳,把靴子摔了過去。


    東籬先生哈哈笑了,拿起桌上的油燈,掀開床板,看向順寶,「快跟我走!」


    順寶雙眼發亮,立刻跟了過去。


    主仆二人下了密道,放下了床板。


    趙傳煒在屋子裏坐了一會子,估摸著他們走遠了,咣嘰一聲,把另外一隻靴子扔到了院子裏。


    下人們都驚動了,李家兩個下人最先衝了進來,書君進來後嚇了一跳,「公子,公子,這是怎麽了?」


    說完,一把扯掉他嘴裏的帕子,又手忙腳亂給他解繩子。


    趙傳煒一邊穿鞋一邊大喊,「快,三舅跳窗戶跑了!快去追,估計沒走遠!」


    李家兩個下人聽說後嚇傻了,立刻拋出去追。


    東籬先生帶著順寶,沿著密道走了好久,在一片小樹林裏鑽了出來。


    一出來,立馬有兩個人上前行禮,「三舅爺,三公子命我們在這裏等您。」


    東籬先生點點頭,「有勞你們。」


    說完,他接過包袱和韁繩,翻身上馬,一揮馬鞭,帶著順寶直奔東南。


    整個莊子裏的下人都出動了,直找了半夜,始終不見三舅爺主仆的影子。


    轉天,趙傳煒親自去承恩公府請罪。


    承恩公夫人肖氏聽說小兒子又跑了,氣得大罵,「這個逆子!」


    承恩公勸慰老妻,「老婆子啊,咱們一條腿都跨進棺材板了,還操心那麽多幹甚呀,隨他去吧。」


    肖氏連忙安慰趙傳煒,「好孩子,他打你了?這個混賬!」


    趙傳煒撓撓頭,「我把三舅弄丟了,對不起外公外婆。」


    肖氏把他拉到身邊,「沒有的事,他是長輩,本該照顧你的,反倒自己跑了。好孩子,今兒別走了,外婆好久沒看到你了。」


    趙傳煒咧嘴,「好,我晌午跟外婆一起吃飯。」


    肖氏笑著點頭,「好,好,真是個好孩子,你三舅白活了幾十歲,那歲數都長到狗身上去了。」


    承恩公笑眯眯地看著老妻和最小的外孫子,這個小鬼頭,倒是會賊喊捉賊。


    老妻不知道,他還能不清楚,估摸著就是他放走了三郎。


    但承恩公不在意,他每日隻稀裏糊塗做個富家翁就好。外頭的事情都交給兒子,他隻管好吃好喝,養花遛鳥,陪老妻和重孫們。


    李家的男丁大多都不在家,肖氏把重孫女們叫了過來,一起見過表舅。


    承恩公兩個孫子,每個孫子都生了好幾個孩子,家裏人丁說不上特別昌盛。主要是李家男丁都不納妾,故而孩子數量就比不上京中那些妻妾成群的豪門世家。


    趙傳煒在李家陪著老兩口吃了頓飯,又去了莊子上。三舅不在,他就是老大了。


    他一路走一路想問題,寶娘的長相,寶娘的金鑰匙。路過楊家莊子的時候,他故意打馬從楊家大門口走。


    好巧,大門吱呀開了,楊家姐妹三個魚貫而出,一人戴了個草帽子,手裏提了個籃子,準備去後麵林子裏摘果子。看這裝扮,不知道的以為是哪家的農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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