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傅忽然瞪大了眼睛,「聖上!」


    景仁帝轉過身不看他,「先生,你能休妻嗎?」


    楊太傅兩片薄薄的嘴唇裏吐出兩個字,「不能。」


    景仁帝歎了口氣,「朕與先生無緣做一家人。」


    楊太傅垂下眼簾,「臣不配。」


    景仁忽然笑了,「先生,慶哥兒沒說錯,做皇帝的,臉皮都比城牆還厚。」


    楊太傅的聲音古井無波,「臣忠於聖上,和娘娘無關。」


    景仁帝哼了一聲,「先生就是個假道學。」


    說完,他直接出去了,張內侍立刻傳膳。


    楊太傅有些為難,他要不要跟上去?若跟上去了,接下來呢?


    楊太傅忽然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手足無措,張內侍趕緊來叫,「哎呦,太傅大人,怎的還讓聖上等您。」


    楊太傅被張內侍拉著,踉踉蹌蹌到了景仁帝的飯桌前,又被張內侍按到了椅子上。


    楊太傅幹脆破罐子破摔,端起碗就吃飯,也不去看景仁帝的臉色。


    君臣二人相顧無言,一起吃了頓寡淡的晌午飯。


    等吃過了飯,楊太傅頭皮都硬起來了,麵無表情立在那裏,正準備找理由告別,誰知景仁帝忽然來了句,「先生今兒也累了,回去歇著吧。」


    楊太傅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後垂下眼簾,「臣遵旨。」


    然後退了出去。


    楊太傅直接去了吏部衙門,一個人看了一下午的公文,中途,把底下幾個出了紕漏的人叫過去狠狠罵了一頓。


    吏部的人都好奇,楊大人平日裏雖說嚴厲,但極少罵人的。


    景仁帝聽說了之後,輕哼了一聲,心裏暗罵,假道學!


    楊太傅覺得自己好像病了,總是忍不住發神經,胡思亂想。聖上這是什麽意思?試探我?還是怕我不夠忠心?


    他苦笑,我不能再連累姐姐了。


    當天夜裏,楊太傅做了個夢。他夢到三十多年前,在楊柳胡同裏,他遇見十三四歲的豆娘姐姐,他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她卻輕笑,「鎮哥兒,你快回去吧,莫四娘在等著你呢。」


    楊太傅被驚醒了,醒了之後,他忽然感覺到心裏一陣難受。


    姐姐,是我對不住你。


    楊太傅在黑夜裏起身,靠在床邊,越想越多,最後滿臉淚水。


    姐姐,你兒子想讓我去江南,他還怕用你來誘惑我。真是個傻孩子,你別怪他,他是個好皇帝,不耽於享受,心裏隻有江山社稷。


    楊太傅迷迷糊糊又睡著了,夢裏,他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明盛園。姐姐留了他,他撫摸著她已經不再年輕的容顏,也是淚如雨下。他願意承受天下人的唾罵,願意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沉迷於那份遲了二十年的溫柔裏。


    第二天,楊太傅精神萎靡地上朝去了。整個早朝,他一言不發。等散了朝,他去了吏部衙門,忙活了一上午,中午隨意扒拉兩口飯,在衙門的硬床板上補了一覺。


    起來後,楊太傅又精神抖擻,甩開膀子看了一下午的公文,還順道寫了一份奏折。


    等天快黑了,楊太傅收拾好東西,坐上家裏的車就回去了。


    半路上,楊太傅忽然覺得不對勁,車怎麽換方向了?


    他撩開簾子一看,發現前麵多了一輛車,那車看起來低調,他一眼就認出來是景仁帝的車。


    不光換方向了,楊太傅再一看,連他的車夫都換了。他閉上了眼睛,傻孩子,你這樣,讓我和你母親如何自處。


    楊太傅放下了簾子,默不作聲。


    等到了地方,張內侍過來掀開了簾子,隻笑看他,什麽都不說。


    楊太傅出了車,發現身邊全部是禦前的人。俞大人低垂著眼在一邊,仿佛像沒看到楊太傅似的。


    景仁帝打頭走了,張內侍帶著楊太傅去了一處暗室,要給他換衣裳,楊太傅不肯。


    張內侍為難,「大人,這是聖上的意思。」


    楊太傅一甩袖子,「聖上的意思也不行。」


    張內侍咧嘴,「大人,您就別為難我了。這,這有什麽不好,兩全其美。您就當,成全聖上的一片孝心。天地君親師,您也是長輩呢。」


    楊太傅怒罵,「混賬,不可胡言亂語。」


    忽然,門口傳來一聲低低的聲音,「鎮哥兒。」


    楊太傅頓時渾身僵硬,張內侍咧咧嘴,出去了。


    楊太傅看著牆壁,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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