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嚴明的軍紀讓德雪心裏感到吃驚,她曾聽說過赫穆厲治軍非常厲害,但親眼瞧見這森嚴的氣勢,還是讓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望著他刀刻般的側臉,他麵容冷厲,仿佛無所畏懼,落在這樣的男人手上,她到底會如何?她心裏不禁擔憂了起來。


    進入帳裏後,赫穆厲走到他平時休憩的臥榻前方,大手一放,德雪發出一聲驚叫,人便落在柔軟的地氈上。


    隻見赫穆厲有點不滿意地望著一身風沙的她,然後說了一個字,「髒。」


    髒?德雪猛抬頭瞪著他,一臉不敢置信。他敢嫌她髒!讓她一身風沙的到底是哪個混帳啊?


    但她還來不及開口怒罵,他已召來隨侍的小兵,命令他們前去燒水並準備沐浴必備之物。


    見赫穆厲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加上之前受的種種委屈,德雪氣瘋了,抄起手邊拿得到東西就往他身上砸,但才砸沒兩樣,他突然低下頭定定看著她,她一愣,就見到一隻鐵臂向她伸來。


    「放開我!你這個野蠻人!」德雪尖叫著。


    但赫穆厲隻是牢牢地將她的雙臂連同身軀再次緊緊鉗住,然後像攜帶貨品般把她攬至桌案邊,便專心地處理起軍務來。


    「野蠻人,你快放開我,我不會饒你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她聲嘶力竭地喊叫警告著,可是他根本不理她,任由她喊得嗓子都啞了仍置若罔聞。


    不久後,兩名小兵抬了一大桶熱水及一桶冷水進來。


    赫穆厲示意他們將水抬往角落的屏風後頭,待他們將一切安置妥當離開後,他才轉頭望著德雪,冷冷地道:「洗不洗?還是要我找人來幫你洗?」


    「你……」她氣得小臉通紅,但在他沒得商量的目光威脅下,她衡量自身的處境,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我自己洗。」


    見小貓終於聽話,赫穆厲才鬆開手臂。


    他一放開鉗製,德雪馬上就離開他身邊,臉上的神情又氣又怨,一副很想咬死他又對他滿是忌憚的模樣。


    他竟然會覺得她這模樣很可愛?赫穆厲望向她的眸光轉為深沉幽暗。


    完全未察覺他的注視,德雪很快的走到屏風後頭。


    自從她被赫穆厲的人馬逼入亥州後,她就沒過過一天平靜的日子,她一直轉移躲藏的地方,但最後還是被他們逮著了,這陣子都沒能好好梳洗,她早就受不了了。


    望著冒著白煙的大浴桶,她雙眸燦亮,心裏十分期待,可是又很快的想到,該死的,那個野蠻人還在帳裏,教她怎麽洗啊?她怎麽可能和一個男人同處一室還能安心的沐浴?


    她原本以為赫穆厲會出去,但等了半天她隻聽到他翻閱卷宗的聲音,一點要避嫌的意思都沒有。


    「赫穆厲!」她連名帶姓地喊道。她當然知道他是將軍,也曉得他是世襲的侯爺,但她就是不肯稱他將軍或侯爺,隻會欺負女人的男人算什麽東西!


    「難道你正等我陪你一起洗嗎?」突然,低沉略帶嘲弄的聲音從極近之處傳來,赫穆厲不知何時已來到屏風前。


    德雪嚇了一跳,連忙後退,纖背抵著營帳的角落。


    「你……你不要進來喔,你要是敢亂來,我會喊人的!」她驚慌地警告著他,這時她才意會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要是這個男人突然獸性大發……


    「是你教我過來的。」他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她驚恐的想像。


    「我、我是教你出去!你在這裏,我要怎麽洗浴啊?」說完,德雪已滿臉通紅。這個裝傻的可惡臭男人!野蠻人!


    「你該怎麽洗就怎麽洗,難道真要我幫你洗嗎?」他雙臂環胸,不願意離開。這是他的營帳,他為什麽要走?


    「赫穆厲,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你還有沒有一點廉恥心啊!」德雪咬牙切齒地罵著。


    「喔,原來你是女的啊。」屏風外傳來他涼涼的聲音。


    德雪聽了雙眸大瞠。這是什麽意思?他是說她一點都不像女人嗎?


    啊——她好想殺人!她這輩子從沒這麽恨過一個人!


    「你別欺人太甚!」說不出的委屈湧上心頭,德雪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無法控製的哽咽。


    聽到她好像快哭出來了,赫穆厲劍眉擰起,最終決定還是不要把小貓弄哭得好,他轉身緩緩步出營帳,離開之前開口道:「你安心的洗吧,這是我的營帳,不會有人進來的。」


    聽到他遠去的聲音,又過了好一會兒後,德雪才收拾好心情,不再那麽激動氣憤。眼見熱水都快涼了,她咬了咬唇,最後還是脫下滿是沙塵的衣裳。


    雖然赫穆厲說她可以安心的洗浴,但她怎麽可能相信他?她一個女子孤身在滿是男人的軍營裏,教她怎麽安心啊?


    她快速地以皂角將頭發及身子洗淨,之後匆匆忙忙地換上赫穆厲差人為她準備的衣袍。


    這是套男人的舊袍衫,德雪先穿上單衣,再套上一身藏藍長袍。裹著寬大的衣袍讓她的身材更顯得嬌小,她努力的把衣擺拉起,走出屏風,在帳裏左張右望後,她爬到臥榻上,雙手抱膝,蜷在角落。


    她原來是想等赫穆厲回來的,可是連日來的奔逃還有今日的驚亂已讓她疲憊不堪,身子洗淨後感覺舒服多了,她終究不敵濃濃的睡意,在榻上睡著。


    不安的小貓蜷在角落睡去,這就是赫穆厲再度踏入營帳後看到的景象。


    他緩緩走到臥榻前,望著身穿他舊衣的德雪,尚未拭幹的青絲被她盤成雲髻挽在頭上,粉嫩的小臉,潤紅的櫻唇,以及幾乎被寬大的衣袍淹沒的小小嬌軀,看起來竟有些惹人憐愛。


    赫穆厲靜靜望著她,見她身軀微微顫抖,似乎是覺得冷,他順手拿來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緊抿的唇角微微勾起,向來冷厲的眉宇也輕輕舒展開來。


    小貓,好好睡吧!他在心裏輕喃著。


    德雪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


    耳邊傳來炭火的迸裂聲,揉著眼,她愣愣地坐起身,目光落在身上披著的寬大玄黑披風上,心想,難怪她感覺很溫暖,一點都不冷,沙漠地帶日夜溫差非常大,白天好熱,夜裏又冷得不得了,她一直不能適應。


    這披風是有人為她披上的吧?德雪雙手抓著披風,目光掃向四周,然後停在前頭桌案邊那個高大的身影上。


    是他為她披上的嗎?她打量著身上的這件披風,果然在一角見到金線與彩線交織繡成的家徽。那是隻沙漠中的飛鷹,據說那是蒼鷹,是隻生存在莫罕沙海的猛禽,赫穆家一族自認是沙漠之鷹,是傲視沙海的霸主。


    野蠻人竟然也有溫情的一麵,這讓德雪有點驚訝,她還以為他會不管她的生死呢,畢竟從下令追捕她開始,這個人對她就一點也不留情。


    她爬下臥榻,把肩頭的披風拉緊,赤著小腳踩在帳裏軟軟的地氈上,一步一步走近桌案邊。


    赫穆厲正閉著眸靠在桌邊沉睡。


    他是因為臥榻被她占了,所以才倚在桌邊睡嗎?他竟然沒有搖醒她,把她趕下臥榻?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認定赫穆厲既惡劣又沒血沒淚的德雪對他的看法有了些許改變。


    可能是因為他睡著了,沒有之前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德雪難耐好奇地偷偷打量起他來。


    他的身材很高大,看起來也很強壯,應該是長年鍛煉出來的,那雙斜飛的英挺劍眉,就算他睡著了還是顯得很淩厲,緊抿的唇也感覺很嚴肅,連睡著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樣子。


    德雪正如此腹誹著,晶眸就與赫穆厲緩緩張開的利眸對上,她愣了下,倏地雙頰嫣紅,白晰的耳朵也瞬間紅若朝霞。


    她那做壞事被當場活逮的窘迫與慌亂模樣讓赫穆厲揚起眉,再次覺得這隻小貓的反應真是很可愛。


    「你看得滿意嗎?」他忍不住打趣道。其實他早就發現德雪醒來了,隻是不動聲色,想知道她打算做什麽,是否會再企圖逃亡,結果竟然是走過來瞧他,果然有趣得很。


    「滿、滿意什麽?我滿意你做什麽啊?」德雪已有些語無倫次,不知為什麽,在這個蠻子身邊,她就是很難冷靜下來。


    「我怎麽知道你滿意什麽?我一睜開眼就看到你著迷的望著我,我隻好問你囉。」他語氣依舊冷淡,心裏卻隱忍著笑意。


    「我著迷的看著你?」德雪覺得自己頭頂都要冒煙了,瞪著他道。「你胡說!」誰會著迷的看著這個野蠻人啊?


    「我胡說?你剛剛不是正看著我嗎?」他覺得逗這隻小貓真的頗有意思。


    「我哪有?我、我是在找颶風。」腦子裏一片混亂,德雪隨便找了個借口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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