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峰拿起一本普希金雙譯詩集翻了翻,付了錢。許多年後,林景峰仍記得很清楚,今天他們都做了什麽,也記得展行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笑容。他們在集市上買了不少小玩意,展行還給林景峰買了條腳繩,那是烏克蘭女人做給心上人的編織品,紅、藍、黑三種顏色編成的繩圈。意思是:你即使走過萬水千山,不管離家有多遠,總有一天會回到我的身邊,回到家裏。正午的陽光斜斜掛在教堂的尖頂上,廣場一旁,林景峰脫了軍靴,坐在花園裏的長椅上,展行單膝跪地,把繩圈係在林景峰的腳踝上。抬頭看時,林景峰背光的麵容朦朧。他們在教堂前看了一會婚禮,林景峰才搭著展行的肩膀,去餐廳吃了頓飯,都是展行喜歡的菜,點了份開漁季的江蚌,展行還吃出一枚很小的,奇形怪狀的珍珠,二人哈哈大笑,展行把小珍珠放進玻璃瓶裏,讓它和小水母呆在一起。水母不太適應強光,有點蔫了,展行還唏噓了好一陣,打算回去後到海洋館問問。他們牽著手,在一個人工湖麵上滑冰,有人過來趕,便摔成一團手忙腳亂地跑了,跑過幾條小巷,並肩坐在長椅上,沐浴著春天的陽光,穿著情侶毛衣,圍著情侶圍巾。林景峰為展行讀普希金的詩——被你那纏綿輾轉的夢想選中的人,看到一道幸福的光。展行:“哈哈哈,用甘肅話念聽聽?”林景峰煞有介事地用蹩腳土話念詩,展行捧腹大笑,林景峰走南闖北,會的地方話多。他又改用東北話、四川話、西安話等方言,讀一段換一個小語種,展行笑得快要滾到地上,眼淚都出來了。林景峰微笑地看著展行,覺得他那猴子樣,什麽事都能樂起來的性格實在很有趣。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林景峰已經不是蹲在黑暗的墓穴裏,對著棺木與屍體發呆的那個陰暗少年,許多年前的幽深石室的天窗終於打開,展行懸下一根繩,親手把他帶出了潮濕的,靜謐的,昏暗的世界。“走吧。”林景峰合上書,看了看表:“開始行動了。”特別行動組的人帶著崔文在碼頭旁的一間貨倉後等候。唐悠臉色有著掩不住的擔憂。展行:“還在鬱悶咩,我給你念個詩聽哈哈哈,小師父教我的……”“餓蹭經摸摸滴稀罕鍋尼——”展行搖頭晃腦,還沒開始念就被自己笑到不行。數人看著展行,一頭黑線,冷場。唐悠伸腳踹,展行忙避開,唐悠朝他大喊大叫道:“快幹活了!我哥還不知死活,還念什麽詩——!”展行笑道:“好好,不鬧了,想讓你高興點嘛。”他收起書,接過紅發推來的輪椅,上麵坐著病怏怏的崔文。紅發交給展行一個小包,兩張船票,展行把包甩到背後,紅發難得地說:“多加小心。”展行點了點頭,和林景峰接了個吻,帶著崔文,轉了個彎走了。他走出倉庫,唐悠又把他叫住。“幹嘛?”展行問。唐悠說:“謝謝,小賤,辛苦你了。”“嗨——什麽話。”展行擺手,推著崔文的輪椅,前去排隊上船。“這孩子很不錯。”藍眸難得地評價道:“以後要懂得珍惜。”林景峰嗯了聲,眼睛有點濕,他把長刀收好,眾人散入人群中,各持船票前去排隊。chapter72船一靠岸,人群蜂擁而至,船上的人下來,湧向碼頭與市集的班車;展行過了檢票口與海關,回頭張望,隻發現了三個人。一邊走一邊吃,腦袋包得像個棒槌的人自然是霍虎;唐悠換了件格子襯衣,從衣領中捋出來,戴著頂寬沿圓帽,像民國時上海灘裏的小少年。林景峰則穿著件黑外套,修長出挑的身材到哪都遮不住,脖頸上圍著條白圍巾,兜帽拉起來,遮著半邊英俊的臉——這也是紅發計劃中的一環,讓林景峰假裝以展行作餌,再令藍翁發現,放鬆他的警惕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要展行暴露身份,藍翁便會猜到林景峰隨行,下一個目標就是林景峰,連環誘餌真正的殺著在於特種部隊四人,誰也不會想到,盜墓賊會與特種部隊有交情。紅毛是怎麽喬裝的?展行到處張望,硬是沒發現特種部隊的蹤跡,於是在甲板的邊緣坐了下來。四周都是人,大部分是裹著頭巾與厚棉襖的俄羅斯婦女,汽笛鳴響,船隻啟行,排開黑龍江上的零星薄冰,朝下遊開去。這些就是倒包的人,展行聽林景峰說過,她們辦個旅遊簽證,在家裏穿著舊衣服過來中國,買上新衣服換在身上,又在衣服,腰帶以及褲子裏裝滿貨物,海關通常有限帶重量,幾個大媽把自己裝得滿滿的,坐在甲板上,於漫長的,無聊的行程中開始等待。展行推開輪椅,背靠船舷坐著,掏出一盒煙搖了搖。崔文沉默地看著他,忽然開口問:“聽說你家很有錢?是北京那個……”展行頭也不抬:“孫亮的外甥,來一根麽?”崔文:“你隨便找個什麽活幹不好?要到這裏來?”展行無所謂道:“我的夢想,你不懂的。”崔文嗤之以鼻,展行給他遞了根煙,崔文許久後才說:“謝謝。”展行:“你和小唐的哥很熟麽?”崔文:“打小認識,他帶我入行的。”展行點了點頭,崔文因為錢出賣了唐楚,展行一向不太喜歡與這一類人打交道,便懶得多說。片刻後崔文又問:“怎麽都在看書?”展行滿不在乎地張望,行程得好幾小時,船上的人幾乎人手一本,不管男女老少,都在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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