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大開,開放空間裏並列著許多電腦桌,以矮書架相隔,牆邊擺放著資料櫃,一組簡單的二合一沙發在小角落裏。


    許夕夏站在門邊,卻不知道該往哪找人。


    都是那家夥啦,收買她的家人,硬逼她非到他公司找他不可。


    「欸,夕夏好久不見,身體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吧。」


    她一踏進辦公室裏,一個綁著馬尾的嬌俏女孩便爽朗地走來。


    看著她半啊,許夕夏有種說不出的尷尬感,因為她就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對方是誰,更不知道該怎麽搭話,隻好保持傻笑。


    「來找慶至的對不對,喏,老位置坐一下,我幫你倒杯咖啡。」女孩像是看不出她的異狀,徑自熱情地走往茶水間。


    許夕夏走到沙發坐下,心想以前她大概常常到這裏走動吧,否則他公司的人怎會知道她是誰,而且還那麽熱情地攀談著……不過,他大概也沒跟他們說,她喪失記憶這件事吧。


    正忖著,一抹身影從門裏走出,停在她麵前,視線被陰影覆蓋,讓她不得不抬眼,這一抬眼,教她驚為天人。


    好漂亮的女孩子……長發紮得很真時尚感,一身貼身套裝勾勒出迷人的腰線,


    而五官媲美電視上的偶像明星,臉上淺淺的笑意極為得體,但也帶著距離感。


    「好久不見,夕夏。」那女子輕聲招呼著。


    許夕夏揚開傻笑。「好久不見。」天啊,這又是哪位?


    「夕夏,你怎會坐在這裏?」此時,紮馬尾的女孩快步走來,手上還端著杯咖啡。


    「呃……我……」這狀況真的讓她詞窮。


    要她自己解釋失去記憶,還真不是那麽容易開口呀。


    「原來你是真的失去記憶。」那漂亮的女子低聲道。


    「啊?欣寧,你說什麽?」


    「慶至說夕夏為了幫人,結果發生車禍,失去記憶。」


    「真的?」那女孩錯愕地看著她。「難怪你會坐在這裏……通常你都是直接進慶至辦公室的說。」


    許夕夏一臉尷尬地來回看著兩個人,最終隻能說:「對不起。」


    唉,她原以為失去記憶好像沒什麽大不了,反正太陽一樣升起、日子照過,可是出了這趟門,卻讓她覺得失去記憶的自己好像很對不起她們。


    因為她把關心自己的人都遺忘了……這女孩這麽難過,那麽方慶至呢?她好像有點懂韶晴的意思了。


    「你們在這裏聊什麽?」鄰近沙發的一扇門再次打開,逸出方慶至特有的低醇嗓音。


    她第一次覺得如逢救星,立刻起身走向他。「時間差不多了,要走了嗎?」快快快,她必須趕快離開這裏,否則麵對一票她不記得的人,讓她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壓力。


    「抱歉,你再等我一會,我正在等一通很重要的電話。」方慶至一手接過羅蘋倒的咖啡,另一手將她拉進辦公室裏。


    「可是已經十點半了。」她邊說邊觀察他的辦公室,裏頭清一色的冷調,辦公桌上放著數台電腦,真不知道他一個人用這麽多電腦做什麽。


    「要是時間有延遲的話,我會先打電話跟你的回診醫生說一聲。」方慶至坐回辦公桌後,鍵盤打得很響。


    許夕夏原本想再說什麽,然辦公室內的電話突地響起,她隻好捧著咖啡到一旁的沙發坐下。


    她看著陌生的辦公室,聽著他用流利的英文和人交談,再看,向他非常專注地盯著電腦,邊打邊說電話,瞬間她感受到最真實的衝擊,簡直不敢相信他是和自己同年齡的人。


    他看起來事業有成,古同學曆之外還擁有極佳的領柚能力,盡管現在隻是經營小規模的軟體設計開發公司,但看著他,她幾乎可以看見這間公司的遠景。


    突然間,她覺得彼此的差異性真的很大。


    抽回目光,她開始打量著辦公室內的擺設,突地發現在他辦公桌旁多了一張椅子,那張椅子之所以會讓她想多看兩眼,是因為椅子的設計像一隻站立起的鯊魚,張開的大嘴則是椅麵。


    她想,那張椅子應該滿好坐的,隻是想不到他會使用那種椅子。


    突地,大門再次打開,吳欣寧走進來,先朝她一笑,接著便捧著幾個資料夾走到辦公桌邊,快速地幫他整理桌麵後,再將資料夾攤開,像是給了他更多資料,讓他得以更方便地和電話那頭溝通。


    兩人站在一塊,郎才女貌,而且合作無間、默契一流,她不禁想,這兩個人在一塊才搭呀。


    一個西裝革履,一個一身簡約套裝,登對到她很想趕緊放下咖啡,立刻走人,然而,一想起母親的語語告誠,她就不敢偷溜,隻能有點坐立難安地拉了拉身上的棉t,眼角餘光發現她的球鞋沾上了髒汙,這都和打磨發亮的大理石麵好不搭呀。


    「夕夏!」


    突地聽見他難得激動而充滿喜悅的聲嗓,教她一頭霧水地抬眼望去,他竟笑眯眼,直朝她招手。


    「怎麽了?」最好不要問她電腦的相關問題,她隻會用電腦上網和繪圖而己,其他的一概不懂。


    「成功了!」待她走近,他一把將她摟緊。


    許夕夏楞了下,溫熱的貼觸讓她很不習慣,而且毫無縫隙的擁抱也讓她很難為情,想掙脫,可這家夥一身蠻力,她掙脫不開,隻能害羞地別開眼,卻對上吳欣寧怔忡後立即閃避的眼。


    啊……難道說……


    「夕夏,我開發出的新型追蹤軟體終於測試成功,和美國的戴契爾簽下合作合約。」


    「喔。」看他很開心,她也跟著笑,可是吳欣寧的反應讓她很在意,她的笑容不自覺有點僵。


    「我這一陣子就是忙著測試軟體,現在成功了,總算能有多一點時間可以陪你了。」他說著,略放開她一些。


    「嗄?」不會吧!


    「我想好了,要排幾天帶你去旅行。」


    「就我跟你?」她的聲音陡地拔高。


    「當然,如果幼嘉或韶晴有空,你也可以邀請她們。」方慶至怎會不知道她擔憂的是什麽。「因為我會找有信一道去,人多比較熱鬧。」


    找再多人去都無所謂,他要的是一趟心情舒緩之旅,讓她可以甩開所有壓力。


    「有信是誰?」


    「有信是我學長,他負責公司的軟體測試,現在人在美國。」方慶至不禁歎了口氣。「他一個月前有跟我一道去看過你,你忘了?」


    她幹笑著沒否認。「既然有你公司的人要去,那麽欣寧也一起去吧。」


    許夕夏話一出,方慶至不由得微眯起眼,就連吳欣寧也不解地看著她。


    「人多熱鬧嘛。」她撿他的話堵他。


    事實上,她剛剛發現了一樁再真實不過的事實,所以她準備暗暗推動。


    「這件事以後再討論,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走。」方慶至起身,穿上西裝外套,看著一旁的椅子,隨口說著,「你下次來時,記得坐在這張鯊魚嘴上。」


    「咦?」


    「夕夏,那裏才是你的老位置。」吳欣寧好心提醒著。


    嗄?原來她這麽大牌,老位置竟然就在他身邊?


    「目前的狀況看來,還是和之前的檢查結果一樣。」


    來到醫院,做完了ct和mri,醫生指著電腦上頭的攝影畫麵解釋著。「如果許小姐沒有出現太大的狀況,那就代表著她正穩定恢複中。」


    「可是她說頭痛。」方慶至說著,精準地指出她頭痛的部位。


    許夕夏突然發現這家夥真的非常注意她,就算她想瞞,大概也瞞不過。


    「這裏啊……」醫生按著滑鼠,許多張核磁共振攝影畫麵不斷跳出。「就數據和畫麵看來,那應該是屬於頭部受到撞擊之後的短暫性頭痛。」


    「可是這裏好像有陰影。」他指著畫麵上極小的一點黑影。


    許夕夏頭上突然出現三條線,懷疑這家夥根本是在挑戰醫生權威。


    「放心,她顳葉上的小點黑影是上次車禍造成的淤血,這種淤血會隨著時間被大腦吸收,不用太擔心。」


    「是嗎?可是她昨晚頭痛得不尋常,是突然非常的痛,過了大約十分鍾,她才說頭痛慢慢解除。」


    許夕夏這下子不隻是頭上三條線,她甚至還可以聽見烏鴉飛過的聲音。


    那是她隨口說的,可不可以不要那麽認真?事實上,她頭痛隻有一瞬間,下一秒就不痛了,會胡扯痛那麽久,純粹隻是為了避開他極有可能再獻上的親吻,可眼前要她怎麽跟醫生說出實情?


    「許小姐,除了頭痛之外,你還有什麽不舒服狀況嗎?」醫生轉而問她,臉上有著慈祥的笑容。


    「沒有啦醫生,其實是他大驚小怪,根本就沒怎樣,隻是稍微頭痛而已。」她趕忙解釋,很想立刻拉著他離開門診室。


    「可是你頭痛時臉色很不好,而且身體也微微發抖,我覺得……」


    那是因為你親我!許夕夏羞惱地瞪著他,轉而詢問道:「醫生,那我還要繼續吃藥嗎?」


    「我再幫你開一星期的藥,要是有什麽狀況,你再回診,然後三個月後記得要再做一次追蹤檢查。」


    「她需不需要再做其他檢查,好比是腦血管攝影或者是eeg?」


    對他再三詢問的舉動,許夕夏都自覺不好意思了,趕緊謝過醫生,拿了藥單,拉著他就走。


    領完藥,才剛走出醫院大門,她不禁沒好氣地說:「你幹麽一直問,好像你很不相信醫生似的。」


    「因為我覺得有問題。」


    「哪有什麽問題?」她翻了翻白眼。「你又不是醫生,居然還跟醫生請求要做什麽腦血管攝影和eeg……真是夠了你。」


    問那麽多,好似對醫生沒信任感,感覺很差耶。


    「我不是醫生,但我是和你最親近的人,我當然會比醫生敏銳,認定你根本就有問題。」


    許夕夏橫眼瞪去。「你到底是覺得我哪裏有問題?」誰跟他最親近啊!


    「如果沒有問題,你會想把我推給其他人?」


    她怔住。


    他的眸色銳利如刃,剖開她初萌的壞點子,將她的打算看得一清二楚,教她登時說不出半句話來反駁。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好一會,她才擠出一句話,硬著頭皮裝傻。


    鬼呀,他怎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聽不懂的話需要想這麽久才反應?」他哼了聲拋下一句,不再說話,和她走了一大段路到停車場,等她坐進車內時,才似笑非笑道:「許夕夏,我認識你十一年了,你任何一個表情底下藏了什麽心眼,我要是看不出來,我就跟你姓。」


    像是故意跟他杠上,她偏說:「你就等著跟我姓,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真的不懂?」他發動車子,將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最好是這樣,否則你讓我發現事情走向如我想象……許夕夏,我保證你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


    看著他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她微微感受到危機,卻嘴硬得要命。「什麽代價?拜托,你現在是在恐嚇我嗎?」


    「不,我隻是在警告你,不要一直探我的底線,因為你絕不會想看到我發火的樣子。」車子滑出大馬路,在號誌燈前緩緩停下,自擋風玻璃灑落的流麗日光,勾勒出他森冷斂笑的臉。


    那張臉,淡漠卻透著痛。


    「……沒事幹麽發火,又沒什麽。」她咕噥著。


    這家夥的臉,笑與不笑差得還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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