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介紹得這麽詳細,是打算要轉行賣房子嗎?」她抽動眼皮。「我跟你說,放我下來。」


    他顧左右而言他,繼續走進客廳正後方的那間房。「這房間名義上是你的,因為你說房裏要光線好,所以前頭那麵落地窗,和露台是銜接的,而這邊有你的電腦和資料、繪圖工具。」


    許夕夏傻眼,果真在電腦桌上發現和她家裏那個一模一樣的繪圖工具和電腦。


    「但實際上……」他轉出房外,走入隔壁房間。「你通常和我睡在這裏,所以你的私人用品大致上都放在這裏。」


    把她擱在大床上頭,他拉開床邊的檜木大衣櫥,裏頭分列得極為明顯,一人一半,而且……衣服幾乎都是成套的。


    「那該不會是情侶裝吧。」她指著裏頭的籃球衣褲和牛仔褲,甚至是襯衫和西裝,手指發顫著。


    「是啊。」他很坦白地點頭。


    許夕夏不禁掩著臉,不敢相信自己竟也會跟人穿情侶裝。


    「難怪去旅行時,你會幫我準備外套。」原來,她的衣物早就走私到這裏了。


    「嗯哼,春夏秋冬的衣服都有,就連——」他蹲下身,拉開最底層抽屜。「你的內衣褲組也有。」


    抽屜裏頭,內衣款式從運動型到蕾絲、花邊的都有,嚇得她瞪大眼。「你確定那都是我的?」她怎麽會穿那種款式的內衣?


    「你要試穿嗎?」他隨便挑起一件。


    「不用了!」


    「那麽,你現在想要做什麽?」不再逗她,將抽屜歸位後,方慶至跟著坐在她身旁。


    許夕夏心間一抖,有點緊張,卻努力表現得怡然自處。「什麽要做什麽?」這家夥該不會是想對一個傷患做什麽邪惡的事吧?


    「洗澡,還是……」


    聽他低啞喃著,她幾乎是屏息以待,直到他說:「睡覺。」


    她楞了下,抬眼瞪他,這才發現他的眼中布滿血絲,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西裝,想起他昨天上了一整天的班,下班之後跑到醫院陪她,原本晚上她多少還睡了點,但她想……他大概都沒睡吧。


    「睡覺好了。」她看著自個兒的腳。就算她想洗澡,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嗯,好建議。」他二話不說,直接拉著她倒向軟床,順手抓起被子,往兩人身上蓋下。


    「喂!」她渾身僵硬如石。


    「睡吧,睡醒後,我再弄頓大餐給你吃。」方慶至的聲嗓極啞,氣息吹拂在她頸間,泛起陣陣雞皮疙瘩。


    「你行不行啊?」她睨著他,卻發現他早已閉上雙眼,像是倦極了。


    「我很行的,等我睡醒你就知道了。」他的聲音逐漸模糊。


    許夕夏直睇著他,沒一會便聽見他勻長的呼吸聲,知道他已經睡著。


    才躺下就睡著,代表他很累吧。


    唉,可以想見他把神經繃得有多緊了,事實上,她很懷疑他是不是有創傷症候群,不然為什麽一遇到她的事反應就很大,甚至有點不講理。


    再不然,就是他真的太愛她了。


    忖著,心頭暖暖的,偷偷地偎近他一點。也許是因為一夜的折騰再加上藥,她也累了,便偎著他,沉沉睡去。


    許夕夏是被一陣陣誘人的飯菜香給催醒的。


    張眼,是陌生的天花板,她先是一楞,而後看門板被人推開,男人背光走了進來,但她不用看也知道他是誰。


    「小懶蟲,已經晚上六點,起來了。」方慶至走到她身旁。


    「六點了?」她懶懶地伸展,毫不客氣地在他麵前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嗯,應該睡飽了吧。」他坐在床邊,如往常般朝她伸出手。


    見她楞了下,他察覺自己的習慣動作已不在她的記憶中,正打算要縮回手時,她卻朝他伸出手,教他瞬地笑眯眼,輕柔地將她拉起。


    「腳還痛嗎?」


    「還好。」


    「想先洗澡還是吃飯?」


    她想了下,聞到他身上有股清新的氣味。「你洗過了?」


    「嗯。」


    「我也要洗。」昨天折騰了一天,雖然都是待在冷氣房裏,但還是覺得身上有些粘膩。


    「等我一下,我去幫你放洗澡水。」


    「不用了,我——」


    「聽話。」他出聲堵住她的話。


    那語氣與其說是霸道,倒不如說是寵溺,讓她乖乖坐在床上等待,被房外那股食物香氣給迷得肚子咕嚕咕嚕地響。


    「你買了什麽?」她忍不住開口向人在浴室的他問著。「我好像吃過耶。」


    「要早知道我煮的東西可以讓你產生一點印象,我就早點下廚了。」


    「咦?你煮的?」


    「不要懷疑,這些全都是我煮的,是你最喜歡的絲瓜冬粉和白蘿卜鹵肉、羅宋湯、紅燒黃魚和奶油酥塔。」他從浴室走出,笑得一臉得意。


    「真的還假的?」有沒有這麽賢慧呀?


    「你等一下吃就知道了。」他又走到外頭,拿回一卷保鮮膜。「酥塔還在烤,你應該有聞到味道吧。」


    「有……」就是那味道,誘得她肚子叫得好慘啊。她饞鬼似地吞著口水,卻見他坐在床邊,拉開保鮮膜,往她腳上的紗布一層層地包覆。「你現在在幹麽?」


    「免得你碰到水。」


    「喔。」對呴,她倒沒想到這個問題。


    他專注地包著她的腳,一會又拿來一個大的防水套,往她的腳上一套。


    「有點克難,就請你多多包涵了。」大功告成後,他抬眼笑著。


    許夕夏霎時轉不開眼,忍不住想著,這個男人也未免太疼她了……


    「怎麽了?」


    「沒事,你不要緊張啦。」她不禁歎氣,他竟隻因為她看直眼就以為她又怎麽了,那神色的緊張擔憂還真是坦白呀。「我很懷疑你其實有創傷症候群,我下次回診時,你要不要順便掛號?」


    「隻要你好,我的創傷症候群就會消失,所以你還是把你自己搞定就好。」話落,他打橫將她抱起。


    「不……」算了,抗議顯得無意義,既然他喜歡當細工,她就滿足他。


    然而,當他把她擱在浴缸旁的小凳上,關上了熱水之後,他竟蹲在她的身旁,朝她伸出手。


    「你要幹麽?」她下意識地抱住自己。


    「幫你脫褲子。」


    隻見他的雙手伸向她的褲頭,她循著往下看,不由得一楞,楞住的原因卻不是因為他正在脫她的褲子,而是——


    「我昨天是穿牛仔褲吧?」她明明記得她昨天出門時,穿的是一條貼身的牛仔褲,為什麽她一覺睡醒,卻變成穿了一條寬鬆的運動褲?


    「我幫你換的。」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猛地抓緊褲頭,死命地瞪著他。「你怎麽可以這麽做?」可惡,她真的有睡得那麽死嗎?怎會被他換了褲子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昨天那條牛仔褲已經被剪開了,我見你翻身時老是磨過腳踝,讓你就連睡著了還打算動手扯繃帶,我隻好幫你把褲子換掉。」他說得頭頭是道,不忘再添上一句,「你應該謝謝我的。」


    「我謝你個頭啦,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也應該要先問過我啊!」她羞得滿臉通紅。


    記得她昨天穿的那條小褲褲是阿嬤級的棉質小褲褲,而且還有點舊了……他怎麽可以這麽做?!


    「我問了。」他一臉認真。


    「你問鬼啊!」問熟睡的她不如別問。


    「噓,別亂說,這個社區在興建之前聽說是亂葬崗。」


    許夕瞠目瞪著他。「……我要回家。」她不希望睡到半夜的時候,床上多了一個人。


    「乖,有我在。」


    「有你在才危險,你給我出去。」她雙手並用地推著他。「出去,不然我要怎麽洗澡?」


    「可是,我要是出去了,你不怕等一下洗澡時,鏡子裏多了一個人?」他笑得很壞。


    頓時,許夕夏兩泡淚在眼眶裏待命。「你真的喜歡我嗎?」有沒有人性啊,竟然這樣嚇她!


    她的反應讓他啼笑皆非,好一會,他故作輕鬆道:「天地為證,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事實上,他剛剛並不是在嚇她,而是那是她曾經說過的話,而他不過是不小心忘了她失憶。


    看著她,不得不承認,也許他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不服氣、不甘心,企圖用生活點滴喚醒她的記憶。


    可惜,逝去的,似乎注定就是再也回不來。


    他那涼涼的口吻,讓她聽得一楞一楞,慢半拍地問:「我請教你,你該不會是在報複我在醫院嚇你的事吧。」她隻能這麽猜測。


    「我看起來是那麽小鼻子小眼睛的人嗎?」他笑眯眼。


    既然她不會懂他的心息,他就沒必要多作解釋。


    「你是!給我出去!」看他那可惡的表情,她就足以確定這家夥根本就是趁機報複。


    「好,我出去,你慢慢洗,不要把腳弄濕。」


    「出去!」她氣呼呼地吼著,看他關上門,才無力地往浴缸的邊緣一靠,然而腦中突地翻飛出可怕的驚悚景象,嚇得她連忙手腳並用地脫去衣服,想用最快的速度洗場戰鬥澡。


    然而,腳踝那一包為防進水成了累贅,讓她洗起來的動作實在快不了太多,隻好隨便洗一洗,再拿水瓢舀起浴缸內的水,隨便衝一衝,便急著起身拿大浴巾。


    隻是,人要是愈急就愈容易出事,才剛站直身子,跨出一小步,腳踝那一包因為套著防水套,踩在水麵上異樣的滑,就在她抓到浴巾的瞬間,整個人忽然往前滑去,就算她死命地抓著旁邊的橫杆,卻還是跌滑在地,發出聲響。


    「哎唷……」她的屁股好痛。


    在她吃痛地摸著屁股,試著要坐起來的瞬間,門板突地打開——


    「你摔倒了?你為什麽不讓我幫你,偏要……」


    「啊!」許夕夏慢半拍地邊抓著大浴巾遮掩邊尖叫著。


    方慶至冷冷地看著她,再輕輕捂上她的嘴。「我不確定這裏的隔音好不好,但你要再叫下去,我怕等一下會有警察上門,以為我家暴。」


    「你怎麽可以進來!」她羞紅臉,張口咬著他的手。


    「我又不是沒看過。」一貫涼聲涼語。「我們早就不知道洗過多少鴛鴦浴。」


    「我、你……」


    「我先抱你出去。」


    方慶至抽一條大浴巾,把她整個人裹住抱到床上,再取來另一條浴巾替她擦拭頭發。


    「就跟你說,由我幫你洗不就沒事了?」他邊擦著發,邊問:「有沒有摔疼了哪裏?」


    「還不是你害的……」她把嘴扁成鴨屁股。


    她緊張不已,因為浴巾底下什麽都沒穿在這種情況下,她很害羞、很難為情,雖然如他所說的,又不是沒看過,可是她的記憶是空白的,她沒有辦法陪他大躍進。


    至少要再給一點時問讓她慢慢適應。


    「哪裏疼?」他直瞪著她。


    「沒有。」她把浴巾抓得死緊,就怕他真的狼子野心地抽掉她身上的浴巾。


    她的緊張和不安都看在他的眼裏,眸底閃過一絲晦黯,他硬生生忍住逼問,甚至是查看的衝動,隻是將手上的浴巾擱到一旁,拿起備好的吹風機,等將她的發吹到七八分幹時,他才從衣櫥裏取出她的衣物。


    「奶油酥塔應該烤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將衣服遞給她,他走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門。


    許夕夏呆住,默默地瞪著關上的門板,再垂眼望著抓在手中的衣服,突然覺得他整個人有點怪,竟然沒追問,也不跟她抬杠……噘起嘴想了下,可是仍想不出個所以然,她決定動手先穿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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