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快奪過蘇皖手裏的鞋子,自個穿了上去,自始至終,他都繃著一張小臉,穿完,便扯著蘇皖往奉水苑走,多少有些怕楚宴萬一真罰她,他卻護不住。


    楚宴卻隻是嗤笑了一聲,這才瞥了蘇皖一眼,「他倒是護著你。」


    蘇皖始終垂著眼眸,聞言才一副略顯驚慌的模樣,「小主子孩子心性,一切都是奴婢的錯,望王爺勿怪。」


    就好似他又要問罪似的,楚宴大覺無趣,也沒再多說。


    蘇寶一張小臉仍舊繃得很緊,小手牢牢攥著蘇皖的手。兩人一路回了奉水苑,回去後,蘇皖便命一旁的丫鬟去燒水,打算親自為蘇寶洗個澡。


    楚宴卻交代了護衛一句,「帶他去淩霄堂。」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此處。


    淩霄堂是他的住處,那兒有一處湯池,隨時可以泡澡,因是活水,倒也不怕他給他弄髒。


    天雖然不冷,身上一直濕著也不是滋味,等丫鬟燒好水,起碼需要一段時間,哪怕從未想過這麽早要孩子,真有了,楚宴也不可能因為一些小事克扣他。


    楚宴回了淩霄堂後,隨便衝了一下,便換了身幹淨衣服,他剛回京,自然需要去宮裏一趟,換好衣服就入了宮。


    見他走了,蘇寶大大鬆口氣。


    他卻不願意去淩霄堂,侍衛見他脾氣這麽大,也不敢勉強他,等侍衛離開後,整個奉水苑便安靜了下來。


    蘇皖則為蘇寶脫去了濕噠噠的衣服,還剩裏衣時,他卻不許蘇皖脫了,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薄紅,覺得自己身上肯定髒得不像樣。


    「我自己來。」說完就將蘇皖往外推。


    蘇皖有些好笑,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徑直給他脫掉了衣服,蘇寶皺著小臉自己邁入了浴桶中,這個浴桶是秦管家特意為他做的,他坐下時,水恰好到腰部。


    剛一入水,水就髒了起來。蘇寶小臉微微有些紅。


    好在丫鬟燒得水多。蘇皖將水倒掉,又為他換了水。


    清楚他是為了自己,才衝景王發火,蘇皖也沒指責他,用心幫他擦起了背,蘇寶卻有些沉不住氣了,放在以往,他每次發脾氣,娘親都會想法折騰他,不是將畫好的畫撕碎,讓他拚到一起,就是將綠豆跟黃豆混到一起,讓他一粒粒揀好。


    這次她卻沉默得讓他有些不安。


    蘇皖很快就幫他洗好了澡,拿浴巾將他包裹了起來,擦幹淨後,又為他抹了香膏,才拿起幹淨衣服為他穿上。


    見蘇寶小心翼翼打量著她,蘇皖才捏了一下他的小臉,壓低了聲音,「剛剛不是還很威風?」


    蘇寶抿了下唇。


    蘇皖自然清楚他怎麽想的,她看著他,壓低聲音認真道:「小寶,你都四歲了,已經算是小男子漢了,以後娘親都不會罰你,不管你做什麽,都是你的選擇,但是你要記住,景王府畢竟不是我們家,你要是惹了景王,他也許不會拿你怎樣,說不準就會將我趕出去。」


    「他敢!」


    蘇皖神色不變,「他沒什麽不敢的,這是他府上,他想打發個丫鬟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他喜歡你時也許願意給你麵子,不喜歡你時,你於他來說不過是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又豈會心疼?」


    這話雖殘酷,卻是事實,沒人能保證景王對他的重視可以持續多久,又會為他做到哪個地步,雖然不想讓蘇寶故意討好他,蘇皖也不想他動不動得罪他。教他這些時,蘇皖不是不難受,卻隻能這樣告訴他。


    蘇寶咬著唇沒吱聲。


    他想說大不了我們走,卻突然想到,娘親是為了避難,才來的景王府,如果因為他,落個被趕走的下場……


    蘇寶鼓著腮,說不出的憋屈,這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這幾天,秦管家來過幾次,為了替景王刷存在感,還故意講了一些他打仗的事,把他說的極其厲害,在蘇寶心中,爹爹就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他本以為見到爹爹,他跟娘就有了能保護他們的人,等娘親跟爹爹熟悉起來,她就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


    事實卻根本不是這樣。原來,他並不會像娘一樣無條件的對他好,也不會為了他,好好對待娘親。


    這裏根本不是他的家。


    蘇寶心底又酸又澀,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他垂著眼睛沉默了許久,忽地翻身上了床,隻留給蘇皖一個瘦小而倔強的背影。


    望著他倔強的背影,蘇皖一顆心猶如被丟進了油鍋裏,她多想親親他的小臉蛋,告訴他小寶不怕,一切有娘在,你這麽聰慧,爹爹一定會喜歡你的,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人會給你委屈受,可是她卻什麽都不能說。


    別說她與景王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就算有,哪怕嫁給他當了王妃,這些話她都沒法說,這個世道就是這樣,身為孩子,不論是出於什麽理由,都不能與長輩頂嘴,心中再憋屈,也不能由著性子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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