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一道殺人的目光,樊旭升輕笑兩聲,他早就說過要好好注意這姑娘的身子了,偏偏就有人不聽話,結果把人家姑娘弄昏了,這才十萬火急的再度請他出馬,本想讓他求個三天三夜才出診的,不過看到寒煦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為了自家生命安全著想,他還是很沒骨氣的來了。


    “我不是說過了,要好好照料她的嗎?姑娘體虛,染上了風寒,我這裏帶了幾貼藥,你讓人煎一碗,讓她趁熱服下,等她出汗後燒自然就會退了。”


    “如果這回她的情況又惡化,我非拆了你的招牌不可!”寒煦惡狠狠地恐嚇著。


    樊旭升此刻深深覺得,平時脾氣極好,溫文儒雅的寒煦,實則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不但見色忘友,還會對他出言不遜,嗚嗚嗚,他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啊?怎麽會誤交到這種損友?


    “煦,我實在是感到很心寒,怎麽會交到你這種見色忘友的朋友?”他作勢重歎一口氣,不忘搖頭加強效果。


    “我純粹是就事論事,連一個小小的風寒都治不好,虧你還自稱為天下第一名醫,是想笑掉別人的大牙嗎?”冷眼掃去,讓他頓時顏麵無光。


    “你要嘲笑我是無所謂,不過我可不許你批評我的醫術。”樊旭升的臉色微沉,顯然十分不悅。


    對於這點,寒煦自然明白,不過看到馮妍芯一臉痛苦的躺在床上,他就無法冷靜沉著,這樣的情緒,數十年來已經不曾在他身上出現,但卻為了這個女人,打破他多年來的原則。


    他真的隻是把她當成一般的富家千金嗎?他濃眉深鎖。


    不想探究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拿起樊旭升放在桌上的藥包,差了門外等候的小廝,拿到廚房去煎煮。


    “抱歉,我不是有心的。”踅會屋內,寒煦看著兀自生著悶氣的好友,朝他道歉。


    冷覷了他一眼,看著寒煦一臉誠懇,剛才那像吃了炸藥的表情早已蕩然無存,他長歎一口氣,起身收拾著藥箱,不免有些感歎,這家夥根本是無藥可救了呀!


    “煦,她不是一般繡娘吧?”他一眼便知。


    “此話怎說?”他不答反問。


    “雖然我對你府裏的繡娘沒多大的興趣,但這姑娘的氣質和一般繡娘不同,若她真的是一般繡娘,隻能說是可惜。”


    不愧是樊旭升,不過他沒打算說出馮妍芯的身份,不隻是因為和她有過約定,也是因為私心使然,他不希望其他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看他沉默以對,樊旭升隨即明白他不願多談,看來那位姑娘果真是身份特殊啦!


    “小心別陷得太深,當心抽不了身。”他別有深意的笑道。


    “這話是什麽意思?”心頭一震,寒煦神情一變,口氣急促的追問。


    “我說什麽你難道還不清楚嗎?這些年來,我從未見你如此擔心過一個女人。”甚至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


    心底築起的高牆,瞬間崩裂,他刻意忽略的情感,此時正大刺刺的任人剖析,他板著臉,不願做出任何回應,明知道他對馮妍芯所投注的關切,遠遠超過他所想象的,但他仍是選擇視而不見,不想麵對真實的自己。


    還不是時候,他不想將她卷入這一團紛亂之中,唯今之計,隻有讓她主動離開,徹底的遠離他的生命。


    “你多慮了。”他淡然回道。


    “多慮也好,實情也罷,我隻希望你能正視自己的心,有些事情太過執著並不全然是件好事,該放下時就該放下,我言盡於此,該怎麽做,端看你的決定。”他拎起藥箱,頭也不回地離開。


    樊旭升的話,讓他陷入深思,他活著的目標,就是為了要找出那個人,奪回那樣屬於他們家的東西,以慰他父母的在天之靈,在目標達成之前,他不會輕易交心,更不可能去愛人。


    偏偏半路跑出了一個馮妍芯,她的清新淡雅,她的絕美嬌容,她的聰穎慧點,她的堅強執著,都讓他不由得將視線佇留在她身上,然後,沉淪。


    所以他會為她著急,為她氣惱,為她心疼,甚至奮不顧身的救了她,隻因為他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這個女子。


    望著她沉睡的容顏,他眸光轉柔,大掌輕撫著她依舊熱燙的臉頰,感覺到那驚人的熱度,他走向一旁的臉盆裏,擰了一條毛巾,輕輕擱放在她的額頭,試圖降低她的溫度。


    房門此時開啟,他分神看了來人一眼,隻見一名婢女端了一碗藥來,輕聲細語的輕喚了聲。


    “少爺,藥煎好了,要我來喂小姐嗎?”


    “不用,你下去吧!”他接過她手中的藥,順手打發她。


    看著那晚熱騰騰的藥,他將藥先擱在一旁的茶幾上,而後一把扶起她的身子,讓她靠在他身上,被人這麽搬動,馮妍芯睜開迷離的水眸,意識漸漸蘇醒。


    “這裏是哪裏?”看著全然陌生的環境,她眉心微攏,幹啞的嗓音條地響起。


    “你醒了?”聽到她的聲音,寒煦低頭審視她,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我怎麽會在這裏?”她隻覺得腦子昏沉沉的,連想追問她為什麽會枕在他懷中的力氣都沒有。


    “你昏倒了,大夫說你染上了風寒。”他言簡意賅的說著。


    聞言,馮妍芯原本混沌的腦袋瓜子,頓時豁然開朗,她記得她在庭院裏,被他攔腰抱起,而他甚至還吻了她!就算她不懂男女之事,也知道這樣親密的事隻有夫妻之間才能做,他這樣無非是在輕薄她。


    思及此,她微微掙紮,麗容上有著微慍。


    “你何以輕薄我?”身子虛弱得無法施力,她隻能喘著氣指責他。


    寒煦靜默不語,端起冒著熱氣的藥汁,湊近她唇邊,極為溫柔的要她喝下。


    “我不喝。”她倔傲的別開臉,在他尚未回答她的話之前,她不想稱了他的心。


    “大夫說等喝藥出了汗之後,你的燒就會退了。”他不厭其煩的說道,順手將碗再度湊向她。


    因為她是馮家千金大小姐,損傷不得,所以他才願意這樣紆尊降貴的伺候她嗎?


    隻要一想到他可能是逼不得已,心頭那股悵然若失,讓她一時氣悶,倏地引來一陣劇咳。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神情一變,將手中的藥碗移向一旁,輕拍著她的背,讓她順氣,等她情況穩定下來後,俊臉上有著明顯的關切。


    “把藥喝了。”他再度將碗湊向她唇邊。


    “你不過是擔心我病倒在月牙莊裏巴?放心,就算我一病不起,也不會把你給拖下水的。”她輕聲說著,眸底閃現淡淡的哀愁。


    “馮妍芯,不要考驗我的耐性,把藥喝下。”他俊眸微眯,一股怒氣凝聚在胸口。


    他動怒了,她明白,隻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想順著他,明明心裏就在意他和那位繡娘的關係,但她卻不敢明說,隻能獨自生著悶氣,卻始終不明白自己究竟有什麽立場生氣。


    十九年來,她從不曾如此在意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男人,那揪心的感覺,讓她有些恐懼,卻又有些期待。


    “你對我不需要有責任。”她眼睫輕顫,垂眸看著那碗黑漆漆的藥汁。


    “從你踏進月牙莊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是我的責任。”他沉聲道,語氣平緩,不帶任何一絲情感。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聞言,她慌亂的抬眸,迎向他深幽的目光。


    “等你完成了你的任務,將答案告訴我的那個時候,我再告訴你。”


    “你和那位繡娘的關係,想必是密不可分吧?”她顫聲問道。


    寒煦薄唇微揚,摟著她嬌軟的身子,不理會她的抗拒,將碗中的藥汁,硬是喂進她的嘴裏,馮妍芯縱使心有百般不願,也隻好勉為其難的喝了下去,那苦味縈繞在嘴裏,令她忍不住小臉微皺。


    “看在你這麽配合的份上,我就透露一點訊息好了。”他讚許的看著她將那碗藥汁喝完,大方的笑道。


    “你本就該透露給我。”硬是逼著她喝下那碗苦的要命的藥,他不給點甜頭怎麽成?


    “我和那位繡娘,的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沒有她就沒有我,我們兩人是缺一不可的。”他目光灼灼注視著她。


    果真如此,那位繡娘,是他的愛人嗎?亦或是他的……妻子?


    心中浮現的失落感,讓她一時承受不住,隻能逃避的閉上眼,不想麵對他那過於灼熱的眼神,既然他已有了心儀的女子,為何要吻她?又為何要這麽溫柔的照顧她?


    頭繼續昏沉著,此時她還真的希望自己就這麽昏睡過去,最好是一覺不醒,讓她徹底的忘記這樣鬱悶的情緒。


    “累了?那你多休養些時日,等身子情況好轉,再工作也不遲。”將她的身子輕輕移放在床上,他語氣溫和的說道。


    “如果你有心儀的對象,那麽就該和我劃清界限,省得落人口實,我可不想背負莫須有的罪名。”她朱唇微啟,雙眸依舊緊閉,不願迎視他的表情。


    心儀的對象?他微微一怔,若果真能如她所說,和她劃清界限就好了,或許他就不會如此彷徨,如此苦惱。


    “關心自己的下屬本就是我的職責,你無須惦記在心上,時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離開了。”他淡淡的擱下一句話,隨即開門離去。


    聽著們關上的聲音,她眼眸微睜,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她緊咬著下唇,為什麽她的心會覺得如此難受呢?尤其他那冷淡的回答,更令她舉得難堪,活像是她在自作多情似的……


    驀地,她駭然的坐起身子,臉頰瞬間滾燙著,不會的,她怎麽可能會喜歡上那個男人?但胸膛裏頭的一顆心卻不聽使喚的狂跳著,仿佛在呼應她的想法,一再的提醒她,她喜歡上寒煦的事實。


    “噢!不可能的,我一定是燒壞了腦子,肯定是的!”她忍不住喃喃自語,相信自己隻要睡一覺就好。


    一覺醒來,她保證一切都安然無恙,這一切絕對都是幻覺,一定是的!


    做好心理建設後,她動作迅速的再次躺平,決定好好的睡上一覺,將那惱人又羞怯的情緒,遠遠的拋諸腦後,什麽也不去想。


    月牙莊裏,寒煦坐在大廳上,神情愜意的喝著茶,聽著一旁來自各地的分鋪管事報告營運狀況。


    “這個月的營收還算穩定,不過江南一帶的營收似乎有些不盡理想,不知道劉管事是否遇到什麽狀況?”將手中的茶杯輕放在桌上,寒煦莞爾一笑,將視線停留在坐在右側的劉管事。


    年近五旬的劉管事,工作一向嚴謹,從未出過任何差錯,江南的分鋪在他的管理下,一向是月牙莊的主要穩定收入來源之一,這次營運出了狀況,他倒是想聽聽他的說法。


    “報告主子,鋪子裏沒發生什麽大事,隻是最近江南一帶,連續開了數十間的繡坊,繡工不但精致,就連價錢也比咱們低了一成,許多老顧客都被搶了過去,這生意自然是好不起來啊!”劉管事唉聲歎氣的扶著長須。


    “是嗎?可有派人去采買些成品過來?”他揚眉,俊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有有有,我讓小王去買了些繡品過來,在這兒呢!”劉管事忙不迭的從懷裏拿了些繡品呈了上去。


    接過那些繡品,寒煦低頭仔細端詳,除了料子不若他們的質地高雅,但光是那繡工,絕對不輸月牙莊,再者那過於眼熟的繡法,讓他俊眸微眯,眸底閃過一抹怒意。


    “那繡坊叫什麽名?又是由誰成立的?”他壓抑住體內的怒火,沉聲問道。


    “叫‘瀟湘繡坊’,聽說他們的老板姓柳。”劉管事唯唯諾諾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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