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忽略了劉員外的意思。


    調令已到,洛樺辭別宣府眾人,帶著傅昭幾個踏上回京之路。


    盛夏的驕陽在湛藍的晴空中緩緩移動,地麵熱氣蒸騰,一絲風也沒有,京郊官道兩旁的柳樹枝條一動不動直垂地麵,知了有氣無力地喊著「熱啊——熱啊——」,陣陣熱浪撲麵而來,熱得人喘不過氣。


    馬蹄聲聲,車輪骨碌碌駛過,焦熱的黃塵細土隨之飛起,乍看上去,就像大地冒煙了似的。


    傅昭不住拿帕子擦著汗,對拚命搖扇子的豆兒說,「我自己來,你歇會兒,搖了這半日,當心手酸得端不起飯碗。」又探出車外對洛樺說,「大太陽下走了這麽遠,找個陰涼處歇歇吧,我都快中暑了!」


    洛樺笑笑,拿著馬鞭向前一指,「前麵圍著塊瓜園,咱們正好去歇腳。」


    那塊地兒臨近官道,後麵有條小溪,前麵有幾棵大柳樹,好多人在這兒乘涼吃西瓜。


    常言道,暑天無君子,趕路的人們又累又熱,別管是販夫走卒,還是士紳書生,此時都顧不得什麽禮數,幾乎全打著赤臂,哧溜哧溜啃西瓜,吃得是滿口汁水橫流,什麽規矩斯文體麵,都不如這一刻的爽快來得重要。


    傅昭幾個也下了馬車,因洛樺出手大方,瓜園主人特地搬來幾個小杌子並一張矮桌給她們用。


    西瓜用井水湃過,一口咬下去又涼又甜,渾身上下暢快無比,暑氣頓時消去大半,傅昭幸福得眯起了眼,吃得高興時,忽聽旁邊高談闊論,說的正是洛樺。


    「那殺神殘暴得很,宣府城屍首堆得山高,血滲到地下,大雨都衝不掉啊!」


    「我聽我二大媽的三孫子說,護城河的水都是猩紅的,上麵飄著無數屍體,血腥味三日不散,唉,簡直是人間地獄!」


    聽者嘖嘖稱奇,不時隨聲附和。


    「不止這些,我也聽說了,他生吃人肉,喝人血,卡巴一聲就擰斷人的胳膊啃,那些韃靼根本不是他打跑的,都是嚇跑的。」


    有心懷慈悲的,趕忙雙手合十,大慈大悲咒不分個地念了一通。


    還有的神神秘秘說:「我聽說他不但殘暴,還好色,家裏的丫鬟媳婦都幹了個遍,連親妹子也不放過,不然侯府怎會不容他!」


    便有人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安國侯的二小姐一直沒出閣,原來還有這個緣故,那不是恨毒了他?」


    「恨有屁用,人家能殺敵立功,當初灰溜溜被趕出府,如今還不是風風光光的回來了?這下安國侯可要倒黴嘍——」


    有人擠眉弄眼道:「要想免災,隻需侯府女人上陣!」


    眾人立時哄堂大笑,其中說得最歡的見洛樺在一旁默默吃瓜,便招呼他一聲,「這位兄弟從何處來啊?」


    「宣府。」


    一聽是宣府,眾人紛紛投過來好奇的目光,「你可見過殺神?」


    「見過。」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他長什麽樣,是不是三頭六臂,青麵獠牙的?」


    「和我一樣。」洛樺笑笑,咬了一大口西瓜,紅紅的西瓜汁順著嘴角流下,配著他怪異的笑,怎麽看怎麽滲人。


    一言既出,眾人愕然,場麵頓時靜下來,連樹上的知了都變成啞巴。


    「跑啊——」不知誰喊了聲,眾人登時一哄而散,須臾片刻散了個幹淨,隻餘一地瓜皮、瓜瓤,另幾隻鞋。


    傅昭最受不了洛樺受冤枉,已氣得雙眼冒火,若不是孟嬤嬤拉著,早跳過去痛罵一頓。


    孟嬤嬤揉著額角歎道:「我的夫人呐,您這急脾氣可得收收,和這些人理論個什麽勁兒?您看樺哥兒都沒動怒。」


    「不能任由他們胡說,謠言可以殺人的。」傅昭從齒縫裏迸出一句話,孟嬤嬤不由一個激靈渾身冒出冷汗,洛樺也麵色肅然,一時間三人誰也沒說話,隻聽柳樹上的知了長一聲短一聲叫著。


    洛樺踱了兩步,寒凜凜的眸子注視著京城的方向,臉色變得有些陰鬱,良久才緩和下來,轉身道,「都是站不住腳的蜚語,阿昭不必放在心上,我自會處理。」


    傅昭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忙壓下心中萬千情緒,笑道:「侯府隻會做這些見不得人的陰私手段,怪不得聲勢一日不如一日,我看他們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啦!」


    洛樺不禁莞爾,「待你家夫君提槍上馬,大殺四方去也。」


    到了京城已是申牌時刻,洛樺托人,提前在南城爛泥胡同賃了屋子,小小的二進院子,他們四人住足夠了。


    新任官員自有一套流程,洛樺擔著守衛宮禁重任,自與常人不同,略洗漱一下,換上官服便急匆匆遞牌子進宮請見皇上。


    傅昭問孟嬤嬤,「我是不是也要進宮謝恩?」


    孟嬤嬤笑道:「按理兒是要謝恩,您能想到這一層很好,我剛才讓樺哥兒順便幫你遞牌子,但什麽時候進宮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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