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歡沒有去管被他起身時帶倒的椅子,而是讓人拿了紙和筆過來,隨後便走入了拍攝現場。


    “沈導。”


    當沈歡走到兩位演員麵前之前,廉守國和鄒文琴就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打了聲招呼,鄒文琴的心中尤其忐忑,已經做好了被噴的準備。


    沈歡卻是麵容和善,一點沒有要發飆的跡象,反而是示意兩人坐了下來,他自己也在桌子的一端坐下,說道:“這場戲我再講一下,主要是圍繞著老廉的這個角色。”說著,他把臉朝著廉守國那邊側過去,看著他說道:“校長的這個角色,人物性格現在要改一下。好色,卻又膽小,肚量也不那麽大,就像我們身邊生活著的很多普通人一樣,可是因為他校長的身份和社會地位,他又需要保持著麵上的嚴肅正經……”


    沈歡一邊說著,一邊在麵前的紙上寫著。


    他最終還是沒有向著那種表象誇張的方向奔跑過去,而是把思路調整到了人物結構上。


    喜劇的構成因素很多,表象誇張的表演方式是其一,人物結構內核也是其中一點。他之前太過糾結於表演方式,卻是忽略了人物結構內核的重要性——當然,這和廉守國扮演的這個角色也有關係。


    校長這個角色在劇中,隻是一個起到過渡情節的串聯作用,戲份很少,所以沈歡當初在寫劇本做人設的時候也沒有花太多心思在上麵。可是現在看來,這樣似乎是不行的。


    至少在喜劇上是不行的。


    沈歡以前拍的都是正劇,在他的拍攝經驗中,戲是一段一段的,起承轉合、起承轉合,一段段循環推進,能讓劇情不斷向前發展就行,但是在喜劇中卻不同。


    相比起正劇來,喜劇除了需要推動情節發展外,還多出了“笑點”這樣一個東西。


    這就像是在正劇的基礎上,長了一個一個的密集小疙瘩一樣。


    這種特質,在某種程度上對於整個戲劇的完整性是有割裂性的影響效果的,有些導演就是太注重這些“小疙瘩”了,很容易拍著拍著,整個戲就被割裂了,不再是電影,而是一個段子笑話的大合集。


    而沈歡的拍攝方式,從很大程度上來說是可以規避掉這個問題的,可是他這樣做之後,帶來的負麵效果就是小疙瘩不足了。


    如何處理這兩者之間的矛盾衝突,是個大問題,也是沈歡思索之後,認為的問題症結所在。


    在處理這個問題上,沈歡曾經想到過表演方式,不過在這一點上想了想後,他還是固執地不想動,然後他就想到了,在人物結構身上下功夫。


    他想看看這樣的方式能不能找到感覺。


    ……


    “建校以來,”


    廉守國又說起了他的台詞,鄒文琴坐在他對麵,還是保持著上一場那個歪著頭手拿煙的姿勢。


    在沈歡把自己的想法詳細傳遞給了兩位演員之後,他們又開始進行了第二次拍攝。


    “乃至於新中國成立以來,在整個教育史上,都沒有發生過這麽惡劣的事件。”


    廉守國還是像他第一遍表演時那樣,語調,表情,基本上都沒有什麽改變,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眼鏡沒有再架在鼻梁上,而是放在了他的右手邊。


    廉守國繼續說著台詞,一切都和第一遍一樣沒變,甚至比起第一遍來,他看起來更加嚴肅了一些——這是他對於沈歡要求的理解。


    沈歡坐在監視器前,一聲不吭地看著,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俞清泉在他旁邊坐著,也在盯著監視器。


    他有點好奇,按照沈歡的意誌出來的改變結果,畫麵效果會是什麽樣的。


    ……


    監視器上的畫麵,有點像是第一場第一次的拷貝,而隨著表演推進,到鄒文琴摘下腦後的發帶、開始脫自己衣服的時候,廉守國的表演終於和第一次有了不同。


    “你、你、你幹什麽?”


    廉守國驚疑不定地看著麵前的鄒文琴,同時右手飛快地將手邊的眼鏡拿起,戴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盯著鄒文琴。


    俞清泉眼神微微一亮。


    好像有點意思……


    “都是為了孩子,對不起了校長,理解一下。”


    鄒文琴說著她的台詞,整體給人的感覺也比起第一場第一次來更加嚴肅,甚至隱隱有些悲壯的感覺了。


    而隨著鄒文琴繞過桌子,向廉守國那邊走去的時候,廉守國的眼睛都看直了,沾在鄒文琴身上挪不開了,身體也隨著鄒文琴的方向轉動起來。


    同時,他的手也自然地放到了下身,開始解皮帶。


    “哈。”


    俞清泉看到這裏,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音,眼中帶著笑意。


    這老不正經的……


    畫麵效果很不錯。


    雖然剛才已經聽到沈歡說什麽了,但是真正當畫麵效果出來之後,這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接下來兩位演員的表演,又和第一次是一樣的,依然是鄒文琴走到窗前,而沈歡到這裏也像第一次一樣,又一次喊了“cut”。


    在停下之後,大家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想要看看這次這場戲有沒有令這位導演滿意,卻是依舊沒能從沈歡的口中聽到那個“過”字,而是見到沈歡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兩位演員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後,沈歡首先肯定了兩位演員:“做得好,基本上理解了我的意思,隻是有一些東西我還是要再跟你們說一下。首先是老廉,你還是沒能把整個人給融進去,我希望你能在代入這個人物的基礎上,迸發出一些自己的東西來。你不要刻意朝著哪個方向去,你隻需要站在這個人物上就行了,我隨便說一點你參考一下……”


    這次的整體效果改變,不僅是俞清泉看到了,沈歡也看到了。


    他的想法似乎是對的,在他的這些調整下,整場戲給他的感覺一下子活了過來,比那第一遍好多了。隻不過他覺得可能給到這兩位演員的時間不夠,這兩位的表演上還是稍稍有些僵,一些小細節的處理上,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俞清泉在一旁看著,有些驚訝。


    在他看來,剛才這場戲已經可以了——這個年輕導演,好像是有點東西的。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沈歡卻還不滿意。


    而在沈歡的講解和要求下,這場戲又再來了一遍。


    這第三次,基本上是走在第二次的基調上,有幾處地方稍有不同:廉守國在說一開始的台詞的時候,眼睛不再是呆板地耷拉著,而是有幾個急促的上下翻飛、看鄒文琴的細節,鄒文琴第二遍中那種隱隱有些悲壯的感覺也沒有了,變成了堅定嚴肅的感覺。


    在這些細微的調整下,這第三遍給人的觀感比起之前來更加流暢自然,同時詭異地也更加喜感了。


    看來這個方向是正確的。


    沈歡再一次確定了這一點,心中舒了一口氣,自我感覺對於喜劇的理解也更加深了一點。


    在喜劇這個類型上,需要花在這些綠葉身上的心思,似乎要比其他類型的劇更多,而“人物結構”這東西,則是一柄利器。另外,在表演形式的表達效果,對於主線和節點的認知,對於喜劇創作等方麵,沈歡也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坐在沈歡身邊的俞清泉則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沈歡。


    這位年輕導演,似乎找到了他曾經想要尋找、卻最終無奈放棄的那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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