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的聽著他這些幼稚的話語,她像是終於察覺了什麽,鼻頭倏地一酸,眼眶頓時就濕潤了起來。


    「寶娃別怕,你跳下來吧!我在下頭接著你。」赫連遠輕輕說著,嗓音愈柔,「不就流點血嗎?你別哭啦!但我現在破了相,肯定沒有姑娘願意嫁我,你就看在我英勇救你的分上許了我吧!我天天分你桂花糕吃……」


    當時那青澀少年的無賴話語,如今從他這個大男人嘴裏說出來,雖然隱約帶笑,卻多了幾絲誘惑與許諾。


    「寶娃,你要乖乖等我,待你及笄之時,我便請爹爹來提親。要記得你是我娘子啊!別人給的鬆子酥、豆沙包、糖豆子,你一個也不許吃……」捧著她哭得唏哩嘩啦的小臉,猶如一朵被驟雨打得狼狽的花兒,赫連遠歎了口氣,將她緊緊的擁在身前,「你記得的,是我忘了。」


    「你……想起來了?」佟若寶帶泣的嗓音從他懷裏模糊的傳了出來,顯得有些猶疑,似乎還不敢相信。


    「記得了一些。」撫著她柔軟的發,赫連遠低聲應道。


    他想,自己長久以來會任記憶一片空白,除了舊時的那樁意外,或許也不是真的那麽努力的去回想。


    畢竟當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開始,便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在身無分文又饑寒交迫的情況下,他的過去是什麽樣子已不是最重要的事,努力活下去才是當務之急。


    因此無論是一開始在飯館裏的辛勤工作,或是之後的街頭乞討,他每天睜眼醒來之後到閉眼睡去之前,總是在為自己的生計煩擾,若不是有一天遇見了那個追著自己問的女孩,他也沒有多少欲 望來追憶過去。


    而後來那個似乎認識他的姑娘「死了」,他更不再有心思去追究——他想念的隻有她,至於從他生命裏消失、被他遺忘的那些,不知是好是壞的記憶,他就當作吃燒餅必定會落下的芝麻,有點可惜,但不是非撿回來不可。


    直到她再度出現在自己麵前,偶爾說些兩人的過去,漸漸勾起了他的好奇,開始去思考那些仿佛被雲霧捂著的回憶;而她傷心欲絕的提起那些無法輕易說明的秘密時,更是有如一把巨斧,狠狠的劈在他腦門上,讓他又暈又痛的同時,幾絲記憶也就這麽悄悄的流回他腦海裏。


    「怎麽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愛哭?」他親了親她的發頂,語調柔軟寵溺。


    「還不是都你害的……」佟若寶嗚嗚咽咽的埋怨道,卻又往他懷裏鑽,仿佛怕他又不見似的,雙手摟得更緊。


    這傻姑娘。看她這副模樣,赫連遠忍不住輕笑出聲,那隔著彼此衣物傳來的暖意與微微震動,讓他更清楚而明確的感受到她就在自己懷裏,不禁滿足的歎出聲來。


    隻不過,她也太會哭了吧……難不成要把眼睛給哭壞,才足以表達她心中的雀躍嗎?


    赫連遠將她稍微推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之後,隨即俯低身子,朝她哭得微微發顫的濕潤唇 辦親了下去,卻不知為何不願深入,慢條斯理的緩緩吮磨、細細啃咬,撩撥得她一時忘了哭泣,反而逐漸為了這顯得捉弄的親密而焦躁起來,但又沒那個臉皮開口要求,隻好賴在他懷裏又哼又蹭,像隻央求主人撫摸疼愛的小貓兒似的。


    她的反應讓存心逗弄的赫連遠又忍不住想笑,心裏原本那些莫名其妙的疑慮,在她的親近以及鍾舞陽的開導之下似乎也消散許多。


    「不哭了?」兩人額抵著額、唇碰著唇,他盯著眼前那雙水光瀲濫,又含著幾絲氣悶與羞澀的紅腫雙眼,明知故問的笑道,隨即換來她羞惱的幾個拍打。


    兩人雖然和好了,但是,他並沒忘記還有一個砂鍋大的問題人物,依然擋在他們之間礙事。


    他托高了她的身子,讓兩人四目平視,一邊輕輕啄吻,一邊低低歎息。「這下子,我們可真是被公孫少辰給害慘了。」就這樣當著東陵國將士的麵把他給帶走,也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子?


    雖然赫連遠語氣平和、聲調輕緩,但佟若寶聽得出他在問出這句話時,聲音裏頭已經混雜了冷意,顯然想起她另一個「未婚夫」讓他相當的不愉快。


    「我真沒有當太子妃的想法,」她眨著紅腫濕潤的眼兒,小小聲的委屈澄清著。「隻是太子至今沒有婚配,便有人提了選妃一事;而我身為太師的義女,平時又跟太子常有往來,便將我也列為人選。沒想到不僅義父讚成,連太子都沒有反對,他們明明知道我已經許了人的……」


    「所以你才貿然跑來找我?」赫連遠皺起了眉,想起了初遇時她的狼狽摸樣,再度對她有勇無謀造成的結果感到心驚,「太危險了,也不想想自己是個女孩子,身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就沒想過會變成當時那種慘狀嗎?怎麽都沒人攔著你?要是當時我沒遇上你的話怎麽辦?我可不是天天都在做好事……」


    佟若寶被他責備得抬不起頭,但也自知魯莽,不敢回嘴,隻是支吾了兩聲,才努力解釋道:「當時義父和太子都那個樣子,我一時心急,又無法可想,便趁著他們都出門在外,求奶娘幫我離開這兒,打算回東陵國去找你:奶娘本來不肯的,後來拗不過我,才讓我隱瞞身分扮成了男孩子,偷偷拜托準備出外走商的熟識商家帶我過去;我也實在天真,以為到了東陵國就能馬上見到你,誰曉得意外這麽多……」


    本來想說趕緊將擺了這麽多年的生米煮成熟飯,畢竟她又不是沒說過自己和赫連遠的事,就算公孫少辰貴為太子,總不能強娶民婦,將太子大婚一事搞得像上匪搶妻似的,白白惹人笑話。


    但人生禍福參半,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她就是不幸掉下來的那顆芝麻……雖然曾遭險境,但還好被他這個愛惜食物的給撿了起來;隻是事情發展超出她的預想太多,不僅兩人之間繞了一大圈,還連累了赫連遠落入公孫少辰手中。


    赫連遠一邊吃東西,一邊聽她說這團亂七八糟的事,隻覺腦中活像是塞滿了滾燙的漿糊,粘稠燙熱得讓他發暈。


    他長長歎了口氣,放開摟住她的手,順勢往後躺在冷硬的地板上,絲毫不在乎會消化不良或沾上汙漬灰塵什麽的。


    見他頹然倒下,原本靠坐在他腿上的佟若寶嚇了一跳,趕緊湊上前去,「你、你怎麽了?不舒服嗎?傷口疼了?吃太多肚子痛了?」


    赫連遠瞄了她一眼,伸手拉她趴伏在自己胸前,不讓她瞧見自己煩悶的神情。


    「……沒,我想事情。」肚子一空,腦袋也跟著空,現在胃裏滿足了,他也能好好的想一想該如何從現況裏解套。


    隻是想歸想,赫連遠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該怎麽辦才好。身為俘虜,他已經沒有和敵人平起平坐的談判立場,反倒比較可能成為向東陵國索要贖款的籌碼,畢竟他身為重要將領,對於軍情、兵力都了若指掌,朝廷隻會急著將他接回,絕不可能任他在西原國自生自滅。


    可是回去之後,就不一定了。


    畢竟他為了敵國準太子妃而貿然行動的事一傳回朝廷,恐怕已經有人拿這個當借口,將他視為通敵叛亂分子,屆時一追究起來,九成是活罪可免、死罪難逃。


    這麽一來,寶娃又該如何是好?難道又要丟下她一個人?


    他舍不得。


    「赫連遠,」乖乖窩在他身上的佟若寶伸手撥弄著他的手指,小聲喚著一言不發的他,「你說你隻記得到京城之後的事,那……你記得我們見過嗎?」


    「嗯。」被她的詢問拉回紛亂不已的心神,他沉沉應了聲,「那時就覺得這小泵娘怎麽搞的?未免太挑食,也不想想還有人餓著,沒東西可吃。」


    佟若寶聽了隻是笑,那輕微的震蕩仿佛在他體內也漾出圈圈漣漪,惹得赫連遠心裏發軟,身子卻不甚自在的略微僵了起來。


    「所以那時我才覺得奇怪,怎麽既是你、卻又不像你?」她卻沒察覺他的異樣,照樣笑咪咪的回憶著過去,「別說我挑食,那些吃東西的講究還都是你教我的呢!」


    赫連遠默然不語,隻是撫著她柔軟發絲的手勢愈顯眷戀。


    「那……這些年,你……有沒有認識過什麽別的人?」佟若寶握住他的手,沒敢抬頭看他的表情,隻是小小聲的問道。


    她知道他依然孤家寡人,但知道他沒了記憶之前,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守著那個婚約;但現在她有些不確定了……雖然兩人最後終究還是走在一起,可想到之前他說不定也喜歡過其他姑娘,心裏總是有點疙瘩。


    「有。」相較於她的支支吾吾,赫連遠倒是答得幹脆。「這些年我雖然都待在軍中,沒認識多少人,但心裏總記得一個女孩……」


    聽他這麽說,佟若寶的身子都僵了,明知自己計較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顯得很幼稚,但心裏卻還是像吃了未成熟的果子似的,又酸又澀,難受得很。


    也不知是故意或碰巧,赫連遠握拳抓住她想要抽開的手,收在掌心細細摩挲,「我總記得有個女孩,也不想想自己才長得一丁點兒大,還大膽的爬上牆邊,對著外頭的我說要和我說話;也記得她餓著肚子不吃午飯,隻為了把那些食物給我吃;還記得她說自己是大將軍的女兒,自然不能畏畏縮縮的……」


    他拍了拍身前那個抱緊了自己的姑娘,邊笑邊歎道:「不愧是將門虎女,我總算見識到了。」


    既柔弱又剽悍,認定目標便不輕言放棄,哪怕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他恐怕都不會是她的對手。


    可是看眼下的情況,自己大概是凶多吉少,不管他如何思索,總是想不出兩全其美的方法;而寶娃也已經為他折騰了太長的時日,他實在不忍心再讓她陪著自己吃苦甚至送死。


    難道還是要將她托給公孫少辰等人照顧,就像自己從未與她重逢一般……


    「赫連遠,之前奶娘帶我逃到西原國的時候,我們路上也是餐風宿露,有一餐沒一餐;後來我回去找你時不小心掉了盤纏,隻好去人家家裏當丫鬟,那時也沒少吃了苦頭。」她抬起頭來,迎視著他垂眼望著自己的複雜目光,坦然一笑,「我不怕的,你別扔下我啊……」


    赫連遠乍然呆了,他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她察覺了幾分,還搶先一步表明了心跡,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隻是將她攬得更緊。


    「我說……這兒到底是牢房還是禦花園啊?」再度踏進地牢的公孫少辰,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春情四溢的景象,忍不住嗤哼一聲,酸溜溜的諷道。「寶兒,你奶娘叫你回家吃飯了!」


    赫連遠轉頭瞥他一眼,確認他臉上隻有嘲諷,沒有任何之前見到自己和鍾舞陽談話時的怒氣或吃味神情,稍微定下心的同時,一個計畫也驀然在心裏成形。


    公孫少辰曾說過他是正人君子——當然跟這個黑心的家夥比起來,每個人都稱得上心慈手軟。但是既然想不出什麽正當的方法來脫險,那麽他也不介意用點肮髒的手段。


    「這兒是豬圈。想養著我就別計較糧食,萬一把我餓瘦、餓壞了,你這個皇太子還有麵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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