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院回來之後,天色早已盡黑了。


    其實蘇璃末從醒過來便想到了,她在外盤桓一日,回府少不得要挨鄭氏一頓數落,隻是沒想到蘇璿竟也對著她好一番刁難。


    孟倦舟說木料的事是鄭堰所為,蘇璃末現在倒覺得,隻怕這背後更少不了蘇璿的手筆。


    她自重生回來,一心想盡早安排妥當,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倒不想,卻偏偏有人要來招惹她。


    既如此,日後出了什麽事情,可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麵了。


    「小姐身子才好了些,早點睡吧。」石榴鋪好了床,見蘇璃末還在桌前坐著,便走過來勸道。


    回來晚了,又到東院聽訓,晚膳也沒用多少,她真怕小姐再熬著,病得更厲害。


    聽她這麽說,蘇璃末才又想起下午的事來。


    「石榴,你那會說,郎中是孟世子請來的,你具體說說,那位郎中長什麽樣子,怎麽稱呼?」


    「那位郎中是位老者,花白的頭發和胡子,穿著粗布衣裳,奴婢聽世子殿下身邊的小廝稱他‘葛先生’。」


    「葛先生……」蘇璃末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可惜前世的記憶裏,似乎真的沒有一位可稱「葛先生」的郎中。


    他的藥方倒很是有效,能有這般醫術,京城裏也該數得上名號,可她想遍自己知道的郎中,也沒想出一位姓葛的來。


    「他們還說了什麽嗎?」


    「倒也沒說什麽,就是瞧著那位葛先生與世子殿下甚是相熟,對了,開完了藥方,那位葛先生還請世子殿下出去說話,不知說了什麽。」石榴細細地描述了那時的情景。


    蘇璃末聽著,眉頭皺在了一起。


    從在觀雅苑救了他那回看,孟倦舟應該並不是那麽想和她傳出什麽不好的消息去,那這位葛先生,該是守口如瓶。


    他又與孟倦舟熟稔,難道孟倦舟為了給她看病,還動用了自己的人?


    「小姐,有什麽不對嗎?」石榴見蘇璃末神情複雜,便問道。


    蘇璃末朝她笑笑:「沒什麽的,隻是此事我們知道就好,千萬不要傳出去一星半點。瑞王世子的身份非同尋常,如今又得聖上器重,咱們不好輕易與他扯上關係。」


    「奴婢明白的。」石榴自然點頭應下。


    蘇璃末目送這小丫頭出去,這才拿出盒子來,把之前與孟倦舟簽訂的那張文書拿了出來。


    觀雅苑當算是他們今生第一次相見,之後路上他幫她救了小環,在外祖父的幫忙下簽訂這份解她燃眉之急的文書,還給她送來玉容膏,今日又在別院裏動用自己的人為她診病……


    這一件件事情數下來,蘇璃末總覺得,有種撲麵而來的熟悉感……


    這不就和李渝前世為她做的那些事情如出一轍嗎!


    雖然事情不盡相同,可處處幫她,維護她,這和前世的李渝,有什麽分別?


    驚慌失措,在時隔多年之後,再一次將蘇璃末包圍。


    她用盡渾身解數,走了一條與前世完全不同的路,原來就是從一個坑裏跳到了另一個坑裏嗎?


    前世她嫁給了君王,後來雖然叛亂平息,可自己卻也死在了丈夫的劍下。


    今生她躲開了太子,卻好像在慢慢滑進孟倦舟的那一邊,那人後來可是因為造反被萬箭穿心,那她豈不是會更慘?


    孟倦舟確實很好,滿京城不知道多少姑娘都想嫁給他。


    可他後來因為造反死了啊,她蘇璃末重來一回,不是為了當個寡婦的。


    更何況,她曆經兩世,比誰都清楚,孟倦舟九成九與李渝一樣,接近她,不過是為了她外祖父手中的銀甲衛。


    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蘇璃末躺到床上,望著床頂。


    日後,就按著約定,把銀子交到他手上,可萬不能,再有其他什麽聯係了。


    ☆☆☆


    天氣越來越熱,五月也越來越近。


    穿過大昭京城的沅河之上,今年龍舟會供各位貴人乘坐消遣的畫舫已幾乎盡數準備妥帖。


    兩岸可供觀看龍舟競渡的茶樓酒館,也已掛起了彩色的綢帶,瞧著甚是喜慶。


    碼頭上,長工忙碌的身影來來往往,停泊在岸邊的遊船上,可以隱約瞧見正在給窗戶上掛上輕紗裝飾的工匠。


    今日,這裏迎來了一位不太尋常的客人。


    小二將人引入茶館中時,都不由得偷偷多瞧了兩眼。這般天仙似的姑娘,上哪能見到呢?


    茶館之中,京城商館的魯館長見人進來,連忙起身迎了過來。


    「蘇姑娘有事喊人來告訴我便是,何苦跑到這種地方來呢。」魯館長笑意盈盈,雖身上難免商人的客套逢迎,可說起話來卻到底比精明市儈之輩舒服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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