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戶牒給我吧,我明早送姊姊跟姊夫下山,順便到官府把入籍的事辦一辦。」趕快把關係定下來,以免夜長夢多,擔心又有變故,


    「龍夫人要離開了?不是才剛來嗎?」還以為會在鳴台山住幾天好觀察她呢。


    「他們是要往福州,順道過來一趨罷了。」來看看他信中所寫的杜晴蜜長什麽樣子,也沒什麽要緊事。他跟姊姊稍微聊了一下,姊弟倆很多事不需要太多言語解釋,都能大致了解彼此的想法,他願意定下來,姊姊就很開心了,不管他要娶什麽樣的姑娘,隻要他喜歡,姊姊就支持,而且待愈久,姊夫話題就愈緊縮,幾手全繞在鋪貨鳴茶的事,不隻他,姊姊同樣認為早點離開的好。「放心,姊姊對你印象很好,很支持我們兩個,還說鳴茶就交給我們打拚了。」


    「龍夫人對我真好。」她腦筋很死,一次隻能想一件事。當初發昏,不顧一切就答應嫁給他,完全忘了兩人身分差距可比天地,但他們全然不介懷,完完全全地接受她,實在讓她感動。


    「忘了跟你說件事,姊姊很在乎稱謂的,以後別喚她龍夫人,你是我的妻子,要學我改口稱她姊姊,」當年為了聽他喊一聲姊姊,她可說費盡渾身解數,如果連他的妻子都要重新走這一遭,他怕姊姊發火呢。


    「是呀,是該改口了,我下回會注意。」杜晴蜜笑中含淚,她有家人了呢!娘走了,她隻剩親戚,但沒家人了。


    「晚了,明早還有事要忙呢,快睡吧。」


    她掖著被子往床鋪裏縮,想在熄燈後再把外衣脫掉,豈知蔣負謙搖了搖頭,要她自個兒獨眠。


    「我去書房,你好生安歇,有什麽事對著書房喊我一聲,我就聽得見了。」


    「這麽晚了,你還要忙公事?」他一個人在頂層,就算通宵達旦也沒人知曉,她搬過來後,不能再放任他糟蹋身子,「睡吧,別忙了好嗎?」


    「好吧,就聽你的。」蔣負謙拗不過她,先熄燈後,再褪去鞋子,縮腿上床,躺在她的身側,曲肚麵對著她。


    杜晴蜜知道,因為他的呼息就噴在她的耳邊,有點癢又帶著幸福,而且窗外透入的月光雖不足以明室,但讓房內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習慣黑夜後,仔細瞧還是看得出他的五官。


    「晴蜜?」蔣負謙在她耳邊以氣音喚著,久等不到她的回複,便翻身下床,套上鞋子,輕手踢足往書房走去,


    杜晴蜜根本沒睡,直到他掩起臥室與書房相隔的雕花門,她才睜開眼。


    他隻脫鞋,外衣、襪子根本沒褪,早知道是敷衍她,像哄孩子睡覺。她知道要改掉一個人的習性是急不得的事,才不揭穿他的底。


    她像隻耗子似的,吸腳尖、貼牆角,走近雕花門,從雕空的縫間裏偷覷他,看他究竟在忙什麽,鳴台山有誰能幫他分憂解勞。


    定眼一看,杜晴蜜心都擰了,他並非案牘勞形,而是伏在案桌上入睡!


    為何有床不睡,寧可睡書房?如果今天是她態度忸怩放不開,不習慣身邊躺了個男人,他體貼先睡書房,那還說得過去,可剛才他還躺了一會兒,是以為她睡熟了才……才……杜晴蜜想不下去了,她心好沉好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蔣負謙為何不願意與她同床?


    對了,難道是他以為她尚未調整好心態要當蔣家婦,所以才留宿書房,想給她時間習慣?


    這也不對呀,她要是真睡熱了,不可能知道他夜半離床,換地方窩去了。


    杜晴蜜咬著下唇,頓時慌亂了方向,又不敢多作猜測,免得又鬧出笑話,負謙這麽做,一定有他的考慮,她不如就趁這個機會,以行動告訴負謙,她會當個稱職的蔣家婦,讓他對她多一點信心。


    沒錯,就這樣辦!與其暗自神傷,倒不如做點努力,也可以讓她少一點時間胡思亂想,以為甫到手的幸福成了一現曇花。


    「夫君,該起來啦!」她頭一件想到的事,就是比蔣負謙早起,服侍他梳洗用餐,雖然隻是件小事,她可是花了四天的時間才起得比他早的。「瞧你忙的,昨天晚上又累得直接睡書房,臥室又不是隔了多遠,怎麽不回去睡呢?」


    蔣負謙低吟一聲,極具魅惑,他由案前起身,衣襟微敞,露出分明肌理,杜晴蜜暗暗地咽了一口,似乎承受不起眼前景色。


    「不想吵你,看完賬本就在書房睡了。」對上晴蜜,他樣樣失算。頭一次擰巾為她拭臉,不是為了提醒她為妻該如何如何,而是出於他真心的疼寵,不料她卻堅持要比他早起晚睡,晚睡讓他拗過了,早起就不能折衷,每當她轉醒時見他端盆熱水進房,眼底便湧現出失望跟自責,還真把這事看成為妻使命了,非達成不可。舍不得,隻好由他折衷,偷偷地,一天比一天晚走,還在書案旁放了幾本賬冊當障眼法。


    「都是夫妻了還說見外話。夫君請用。」杜晴蜜擰了熱布巾給他擦臉,再到房裏替他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


    他們倆的東西是放一塊兒的,搬進來的這幾個晚上,她重新整理過了,蔣負謙一回找不到東西將她搖醒,才知道他都這麽早走床,明明比她還晚睡的。


    她起得很早,不隻到廚房端熱水,書房茶幾上還多了大餅、水煮雞蛋跟一小籃彌猴桃。至少得跑兩趟才能連早膳都備上來。


    蔣負謙以熱布巾拭臉,又敷了一陣子,等冷了再擦過頸間跟雙手。


    他心裏是感動的,他住在頂層,離廚房不近,盡管茶戶有心,大夥兒輪著來圓樓幫忙張羅三餐,廚房也總是備著兩釜熱水,要煮飯、要梳洗都方便,但他就覺得麻煩,得繞半個圓樓,所以不管春夏秋冬,他總是以昨夜先打好的冷水梳洗,再到樓下演練一回養身拳。


    自從晴蜜搬過來住,他才會在打完拳後,到廚房以熱水拭幹身上的汗,再端一盆到房裏給她,將她喚醒,洗梳後一塊兒下樓用早飯。


    這條熱布巾擦得他心暖暖的,原來有妻子照顧是如此溫暖的一件事,難怪姊姊會催促他成家,再晚個幾年,說不定會懊悔浪費這段時間。


    不過也有可能是杜晴蜜才讓他有溫暖的感覺,其他女人擺進他房裏,總覺得突兀不對勁。


    「怎麽不穿我製給你的衣襲?」蔣負謙將髒布巾放進水盆內搓洗幹淨晾好,端著水就往窗外潑。蓋圓樓還有件好處,人都在圓樓內活動,絕對沒有人站在窗下。晴蜜頭一次見他潑水時有委婉勸阻過,後來知道奧妙處後,笑得可開心了,下回一樣直接開窗潑水,學得很快。


    「等會兒要上茶山,會髒。」他是個疼老婆的人,下山幫她入籍,回程不忘替她買支發簪,更請了製衣師傅隨他上山量身,要替她裁幾件新衣,她本來不想鋪張浪費,畢竟衣服有的是,但最後仍拗不過他的堅持。


    「你身邊都是舊衣,別人給又不合身,丈夫給妻子做衣服乃天經地義,這事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為夫說了算。」


    這句話說得霸道,她聽來卻是無比的甜。現在她身上就穿著他請人趕製的衣服,做了四季衣襲,一李三套,量完身隔天就拿到了,真不知道他給製衣師傅施了什麽壓力,把工作擱下全趕她的衣服。


    她替蔣負謙搭好衣裳,其餘的事她也代勞不得,就讓他自個兒來了。


    「別去茶山了,說了好幾天要教你挑茶,一忙都忘了,就今天吧,茶房裏不少挑茶嬤嬤說想認識你,跟你說會兒話。」以她現在的身分進茶園,隻會被請出來吧。


    「好呀,挑茶嬤嬤人生閱曆多,能指點我迷津。」她當然不會問該如何讓蔣負謙與她同床的傻問題,做女人的要替男人留麵子,她指的是挑茶嬤嬤與夫家多年相處應對下來的心得,可為她的參考與借鏡。而且替她決定了去處,她便不用煩心今天要上哪裏找差事打發時問了。


    蔣負謙是好當家,采茶工作辛苦,月例相對給高。盡管夏茶不好賣,卻因夏季天候磨人,月底還多給一兩補貼,而上了年紀無法彎腰采茶,卻尚需工作貼補家計的婦人,就安排挑茶的差事,工資沒有采茶好,但做的是眼才手活,相對輕鬆許多。嬤嬤半人生都在茶園裏打滾,雙手挽過的茶箐比她吃的米粒還多,手摸生茶形體,嗅聞其味就能分辮好壞,厲害得很。


    蔣負謙在房裏起了炭爐,開了窗,待水熱之前,兩人就吃著大餅,雖然涼了,嚼著嚼著也挺香的。


    杜晴蜜吃飯本來就眉開眼笑,現在更如桃李花開般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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