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後悔的,便是當初由著魏赦出了家門!讓他這幾年流離在外,吃了太多的苦頭!


    ☆☆☆


    魏赦出門時,臉色依舊紅如烙鐵。


    眉雙等候公子出來,遞上了一身披風。老太太屋中憋悶,乍一出來,透了口氣魏赦胸中的滯悶之感便消失了大半。


    熱症是假,但發作起來的症狀卻是真的。他算到白神醫診過脈後會說那麽一番話,如此一來老太君自然會舍不得他,更要將他留在江寧。


    魏赦慢慢地係上披風,眸光沉靜而深幽,走了數步,臉上的紅暈泰半消散,色轉皎然,恢複得如璧如圭。


    他雖利用了祖母,但別無他法,他隻有這一個選擇可以做。


    回臨江仙路過那方窄窄的看上去很是不成規模的窩棚,去老太太屋裏時路過此處,聽眉雙說過,此是竺氏與她的兒子暫住之處,魏赦停了腳步,於原地尖細的草叢之間頓了片刻,等到眉雙跟上,他回眸一笑,掏出袖間的幾粒碎銀交到眉雙手裏,「替我買幾支東西回來。」


    窩棚打得並不規整,在魏家猶如瓊樓貝闕的樓宇間更顯寒酸,便像是鳳凰巢裏窩了一枚喜鵲蛋扞格不入,魏赦靠近之時,那小兒儼然猶如忘了白日裏受到的種種驚嚇,竟在自家的小窩棚外,匍匐地上,圓嫩的小肥屁股幾乎要翹到天上去了,魏赦湊近,聽到他嘴裏發出的哼哼唧唧,不覺一詫,停了下來。


    暮色黃昏,殘陽如血。


    窩棚半角染上了餘暉,為這猶在世外般的窩棚更添了幾分靜謐和幽邃。


    魏赦漫不經心地壓低了眼瞼,低頭看向這趴在地上的小孩兒,他嘴裏念念有詞,手中夾著一根細長的草葉子,正在捅著一塊塊壘起得足有他鼻梁高的螞蟻窩。


    這倒是每個小男孩兒都愛幹的事。魏赦記得,自己從小不得父親喜愛,對玩物喪誌這樣的專門貽誤自己的事兒反而很熱衷。他看著那小孩兒肥嫩的小手略顯稚拙的動作,終於忍不住,發出了嘖嘖的一聲歎。


    阿宣的小耳朵立馬就捕捉到了,他猛一回頭,隻見一片萋萋的鋪滿了淡紫的雲英花和如飛絮般的婆婆丁的絨毛地外,風姿亭亭地立著一個男子。夕陽鍍在他的身上似的,為他的雪衣染上了一道輕紅一道橘黃,別是風流俊俏,溫文爾雅。


    但阿宣還記得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對他做過什麽,他可以一隻手就把自己像拎小雞崽兒似的抓起來,阿宣心有餘悸,嚇得立馬就撒了手,狗尾巴草掉在了地上,螞蟻窩的黑甲軍亦隨之立時四散。


    他立馬站了起來,一雙葡萄般水靈的大眼睛充滿了防備和忌恨,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魏赦要往前一步,他就衝上來不讓,推他的大腿。


    魏赦停住了,從身後掏出兩隻阿宣從來沒有見識過的東西,紅豔豔,晶瑩瑩,圓滾滾,一串串,大紅的鮮豔果子外裹著一層晶瑩的厚厚糖霜,單是看著便有一股入口即化之感。阿宣定住了,小眼睛一動不動地停在那兩串令他已開始不自覺垂涎的糖葫蘆上。


    「吃過嗎?」


    魏赦的口吻溫柔和煦,桃花眼微微眯起,透出促狹的意味。


    阿宣搖了搖頭,既十分抗拒這個陌生魏公子的親近,但糖霜的模樣和香味又誘人得讓他舍不得把眼睛挪開。


    他絞著小手指,神色頗是為難。


    「好吃嗎?」


    他仰目看向魏赦。


    魏赦微笑:「那要吃了才知道。給。」


    小孩兒終於不再為難,擦了把滿是泥巴和草木灰屑的小手,從魏赦低下來的手裏接過了糖葫蘆,猶猶豫豫地,卻還不敢立即下口。魏赦回顧這一生以來還沒有騙過小朋友,真是感到異常興奮,折腰下來摸了摸小孩兒的後腦勺兒循循善誘道:「嚐吧,我聽說沒有小孩兒能拒絕這種東西。」


    阿宣在魏赦的慫恿下,終於伸出小舌頭充滿試探性地在糖葫蘆上舔了一口,這一口下去,立馬便有一股甜滋滋的美味感覺在舌尖上化開,帶著阿宣從未見識過的甘甜,和一縷淡淡的若隱若無的果香,沁了滿口。


    如此美味,阿宣忍不住含了一整顆的山楂果子進去。


    他吃得開心,魏赦便在一旁看著,等他小心翼翼地吃完了一顆山楂,吧嗒地嘬著蘸了糖水的手指頭時,魏赦道:「我可以進你的小棚子裏去看看麽?」


    窩棚外坐著一排矮矮的籬笆,蘆花雞如果想,它可以輕而易舉地飛過,籬笆內有一口古井,古井上青苔斑斑,腳下也齊整地生著一排薜荔。這口老古董居然還在用。魏赦心裏想。


    窩棚是原來的柴房改造,原來臨江仙有個門房,就是宿在這裏。後來,他因為魏赦被逐出家門,而一並被遣退不用了。此後這裏荒廢了下來,如今讓人收拾了收拾,便勻給了竺氏和她的兒子。


    老實說,魏赦從前沒有打聽人私隱的嗜好,但這個竺氏不知怎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說實在的,他至今還不大相信竺氏口中的,她隻是因為他與她的亡夫麵貌酷似而抱錯了人,但即便是那時,他對竺氏對自己的勾引手段嗤之以鼻,心中竟也不感到特別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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