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一聽就曉得了老太太為那樁,他知道瞞不住,他對竺氏的事情臨江仙傳得是沸沸揚揚,他又一向不怎麽遮掩,去接阿宣,去了也便去了,沒在意旁人的什麽。因此這才不過兩日,老太太便嗅到了不尋常,故意尋了這個好時機敲打他。


    江寧魏氏最厲害的,莫過於這個跟了第一任武鄉侯,便是魏新亭的父親幾十年南征北討的老太太,無論心胸或是眼界,均非偌大一家子池中之物可比。


    但她,卻很有可能並非自己的親祖母,所以魏赦對她從沒放下過防備。他笑嘻嘻地侍奉祖母膝下,為老太君捏肩捶腿,「祖母明示,赦兒打太極可不厲害。」


    老太君皺了眉,一雙蒼老而並不渾濁,反透著如明燭般光芒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魏赦,右手握住了手杖,沉聲又道:「我不管你對那竺氏是什麽樣的心思,暫且都放一放,今日你的繼母又來了我房裏夾槍帶棒地說你不是,你這不是故意授人以柄麽!等你真正地娶了妻,隻要你的夫人同意,那竺氏將來是收作妾,還是外室,我老婆子一應不管。你在魏家已是如此艱難,得一個可靠的娘家靠山,於你襲爵也是大有裨益,奶奶盼著你想明白這點。今日你繼母來可不止說了竺氏這麽一樁事,我算是聽出了,她這是相中了自家的外甥女兒,正要趁著為我賀壽,把人引到家中來小住。赦兒,婚事也受大太太所擺布,你可甘心?」


    他可甘心?自是不甘心。


    老太君問這話多餘。


    魏赦仰目微笑:「奶奶,我聽奶奶的口氣,似乎也為赦兒相中了什麽好姑娘。」


    老太君啐了他一口,搖杖歎道:「是,你二妹妹遠嫁玄陵你是知道的,玄陵王之妹年方二九,至今沒有許親,雖說齊大非偶,不過這玄陵郡王身體病弱,早已是不良於行,膝下也沒有子嗣,將來玄陵王一半的家業,要歸到他妹妹的兒子手裏。赦兒,你若有心,祖母給你牽這條線。」


    魏赦捶腿的手頓了一下。


    老太太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玄陵郡王。魏赦坐在老太君膝下,手肘撐著下頜,狀似認真考慮了半晌。


    玄陵王之妹為正妻,喜歡的竺氏為妾,或者外室,聽起來坐享齊人之福,甚美甚好,簡直不必考慮了。


    「赦兒,你以為如何?」


    「依孫兒看,不好。」


    魏赦嗓音沉靜,唯恐老太太不肯深信,又搖了下頭。


    老太君確實也感到奇了。


    玄陵王的妹妹永福郡主,在大梁是數得上號的名媛,淑懿善均,賢名遠播,且年歲也正當好,配自家的孫兒是處處富餘。有了玄陵王這樣的娘家作為靠山,魏赦將來無論走仕途,還是拿捏魏府,都更有底氣。這麽好的一個機會讓給魏赦,他竟不取?


    何況老太君心想自己這並非是在要棒打鴛鴦,依魏赦的個性,對那竺氏不過是三兩天熱乎兒,他如今這麽肯放在心中,不過是因為竺氏心裏隻有亡夫,對他不假辭色,男人天生愛犯賤,越是冷臉,他便越是往上倒貼。再說魏赦又是這麽副人盡皆知的狗脾氣,看上的女人還沒有對他青睞,他是不會半途而廢的。


    這隻不過是一腔虛榮和衝動作祟,不是真正非卿不娶的魔怔之愛,即便她這時開了口,允他娶那竺氏,他是個腦筋清楚的,也不會答應。


    因此老太君實在想不出,魏赦還有什麽理由拒絕這門好親事。


    「赦兒,奶奶已打聽得很清楚了,永福郡主此前沒有議親,一直待字閨中,書畫堪稱雙絕,才藻富贍,你何以連一個機會都不允?要是前幾年奶奶也不急,可你已經二十多了,再不是當年十七八的毛頭小子,你說不要便不要。除了永福郡主,難道你心中還有更好的人選?」


    魏赦牽唇,「奶奶說笑了,玄陵郡王身份尊貴,其妹又有賢名才名,還沒說親不過是眼高罷了,赦兒豈堪匹配?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奶奶倒像是十拿九穩了。」


    這話令老太太不得不服氣,可又倔強,於是隻能鼻子哼哼。


    魏赦手法得當揉捏著祖母的腿,把老太君哄得氣消了才又繼續說下去:「再說婚姻大事,哪由得我挑來揀去的,我是年紀老大不小了,不過,心性未定,貿然娶妻也無法立業,所以才暫時不肯想。至於竺氏,我雖有心動,卻知道輕重,奶奶不用把事情考慮複雜了。」


    老太君靜靜地望著麵前的孫兒。


    說她信魏赦這話,卻也不信,但說完全不信,她又覺著,這個長孫的心思愈發難猜了,先前家宴上他為了免於竺氏難堪而做的,絕難說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


    「赦兒,你實話同奶奶講,要是將來你的妻子允許,那竺氏,你可是要抬她做妾?」


    老太君微微傾身,盯著他不動,好脾氣地問道。


    魏赦搖頭,「絕不會。」


    老太君眼底的警惕頓時有所鬆懈,雍容地挨著雕花髹漆座屏靠了回去,一臂挨在雲床橫木上,露出些慈愛和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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