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蘭蹙著細細的絹好秀眉,嗓音細得猶如四月天的鶯語,魏赦見她目光躲閃,麵靨上浮著朵朵彤霞,不知是讓燥火烤的還是出於羞愧,魏赦鬼神使差的,衝她發不了一點火。


    平生最恨陽奉陰違之徒,最恨八麵逢迎之輩,看不慣他們兩麵三刀,唯利是圖,朝濟而夕設版,倒戈刺向自己。但對這竺氏,他真是發不出什麽火,讓她語調輕柔地一哄,甚至不用哄,喊兩聲疼,他都心軟成這樣。


    他很清楚自己是栽了。


    正如高昶所擔憂的那般,俏寡婦門前桃花多,明明也沒使什麽手段,怎麽竟能這麽勾人。


    之所以不肯答應老太君讓她娶永福郡主的好意,除了是出於心頭某種縈繞不去的怪異之感,仿佛是因此便會背叛了什麽一般,更是因著,日日在他跟前站著的竺氏。


    竺蘭見他鬆了手,自己用另一手捂住了被魏赦捏痛的淤紅處,細皺的眉頭略略鬆了下來,望著魏赦道:「大公子你放心,你的事我隻字未提,不會對任何人說去的,至於老太太這邊,確實是我自願過來的。大公子當然有錢,打賞我們這些下人更是大方,隻是……這不是長久之計。大公子一定也還記得前幾天我對你說的話,我真的不是騙你,你和……亡夫,真的太過相似了,我一個身份卑賤的未亡人,自然不敢對著魏公子幻想些什麽,隻是……」


    連她自己都不敢保證,以後不會有任何時候,把魏赦當成一刻的夫君的替身。


    這既是對魏赦的唐突和褻瀆,也是對自己夫君的背叛。


    她不能那樣。


    她小心翼翼地別過了臉,目光瞅向別處,幾乎不敢再看魏赦的雙眸。


    魏赦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薄唇微微發白。


    過了不知多久,竺蘭已感到很不自在,魏赦卻突然一笑,道:「我餓了,早間尋你不在,突然食之無味,聽說祖母把你弄來了這裏,才想過來蹭口飯吃,有早膳沒有?」


    竺蘭抬目,隻見魏赦身後,金珠邁了過來,似在張望打探他們倆。


    竺蘭會意,立刻點頭說道:「有的,已熬好了魚片粥了。」


    不得不說竺蘭的手藝是好的,煎得兩麵金黃的魚片嵌入米粥之中,撒上一圈翠綠的蔥花,細細的油脂潤入米粥,好吃不膩,入口香滑。魏赦就坐在小廚房裏吃著,看竺蘭忙前忙後地撩灶火。


    瞥眸,見金珠仍是不走,魏赦含了一口熱粥,含混道:「先去吧,我用完了粥立馬也回。」


    金珠得了保證,這才去了。


    水霧氤氳朦朧,幾乎蓋過了籠屜,竺蘭取了最上一層的蟹黃包,這是她最拿手的,規規矩矩端給魏赦,又把屜蓋上,等過會兒迭羅帶人來取。


    魏赦瞅著精心包成了栩栩如生的小老虎狀的蟹黃包,皺了皺眉,一時竟不忍下筷,又看了眼竺蘭,俊臉湊了近來低聲道:「竺氏,你隻要說一句想跟著我,我立即向祖母把你要回來,我有的是辦法。你快說。」


    竺蘭起初是微愣,但魏赦的麵孔竟已不知不覺突破了安全距離,離得分外近,幾乎便要貼住她的秀頰,他的呼吸溫熱帶一絲濕潤,清雋而異美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


    竺蘭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要將他推開,但還沒下手,魏赦這廝竟靠得更近了,嗓音也愈低:「竺氏,嗯?」


    她當然不肯說。


    她為什麽要跟著他?


    誠然魏大公子驕奢成性,出手大方,但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麽好處?他喜怒無常,行事也不正經,動輒撩撥女子,連她這樣的已婚婦人都不肯放過,竺蘭對他的品行並不信任。


    再者,若是自己也罷了,他又來逗她的阿宣。也不曉得他給阿宣灌了什麽迷魂湯,兒子小休那晚,躲在溫暖的小被窩裏,說了無數魏赦的好話,小嘴兒甜得令竺蘭心裏酸得古怪。阿宣可都沒用那些「很好很好」的話來形容自己。


    第三,就是宣卿的原因了。


    一個與自己夫君麵貌十成相似的男子,日日就在自己跟前這麽晃著,如何能不起邪心?


    思來想去,竺蘭對於自己離開臨江仙,沒半分的後悔。


    竺蘭正色凝著魏赦,道:「魏大公子,我不想。」


    魏赦的眉宇有不易察覺的緊繃,竺蘭話音落地,便仿佛眉心那條絲弦被鑷子驟然夾斷了,眉頭一鬆,眼中卻起了狂怒之意:「你不肯?」


    他現在還非常克製,但已是心躁難安,臉色也慢慢變得沉鬱。


    竺蘭默不吭聲,等到魏赦稍稍消了些氣,臉色似沒那麽可怕了,才把頭緩緩點了一下。


    她點頭!她居然還敢點頭!


    魏赦簡直怒火攻心。就這麽不願跟著他?


    他譏誚地說道:「到老太太跟前伺候著又能有什麽好?前兩天我問白神醫,才知他為魏家上下兢兢業業十幾年,在老太太這裏竟然連金子也沒見過。竺氏,你眼皮子不淺,就不想到江寧開酒樓了?跟著老太太,恐怕你一輩子也攢不了這個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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