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赦也沒有靠近,隻是為了確保她不跑,用臂膀阻了她的退路。


    他微微挑了下眉:「你這婦人果然不安好心,我娶不得妻,你便幸災樂禍?要是我真不幸受了你的咒,孤獨一生,你拿什麽賠我?」


    「你……」


    「蘭兒,」他忽然打斷了她,嗓音微沉,「其實,應該幸災樂禍的,是我。」


    她一愣。


    「我並不想娶妻,至少是不想娶別人。雖然,在你心裏我是一個隨便的男人,今日歡喜你,或許明日又改了性拋下你,你是這樣想的對麽?我聲名狼藉,讓你這麽看我也是罪有應得。不過,我卻想你知道,我其實沒你想的那般不堪。」


    他突然俯身,方才還隔了一尺之遠的距離,這時便朝著竺蘭湊了過去,竺蘭躲不了,腰卡在灶台上,幾乎要因為後仰便被堅硬的灶台咯斷了,再也阻止不了魏赦的靠近,而在她的想象之中,魏赦本該輕薄了過來,占她的便宜,但事實上,他隻是將唇低低地附到了她的耳邊,嗓音極輕,猶若呢喃。


    竺蘭聽到他說了什麽,字字清晰。


    她原本繃得如一張飽滿弓弦的身子,在瞥見魏赦耳根後那兩朵火燒雲之後,竟忍不住顫了起來,發出輕微的抖動。


    她的紅唇微微漾開,眸若梨花,漸漸地,笑得厲害了,香肩亂顫,酥腰曼擰。


    魏赦眼眸一暗,嘖了一聲。


    早知道,應該早告訴她的。


    竺蘭明麗清潤的眸,望了魏赦還沒退去的側臉一眼,他的耳頰其實亦是鮮紅如血。她詫異地看了片刻。


    夫君他也是這般,他是個雖然溫柔,但也極有情趣的男子,夫婦成婚半載,閨房之樂無數,他亦總會害羞,一羞起來整個人便像是上鍋蒸熟了的大蝦似的。竺蘭在外人麵前安分守己,但私下無人,尤其夫婦倆閉了簾子時,也並非什麽矜持端莊的,她便極愛撩他,抱他,撫弄他,常把他惹得麵紅耳赤。她的羞澀,總是比不過宣卿厲害。


    沒想到看起來風流不羈的魏公子,竟也是一個如此害羞的人。


    很久很久,竺蘭想到魏赦的那句話,都仍感到好笑。


    是真的很好笑。


    而且看他的模樣,又幾分薄怒,幾分羞惱,就更好笑了。


    魏大公子名聲在外,少年時又因狎妓被大老爺逐出門庭,雖則現下看來這極有可能是大老爺與之水火不容,中間另有隱情,但無論怎麽看,魏赦都不像是他口中所說的「童子身」。


    魏赦是一點也不後悔,從前少不更事,白白被人潑了幾桶髒水,他隻嫌自己的名聲還不夠臭,不夠讓魏新亭顏麵無光,不夠把他氣死,可臨了,到了竺蘭跟前,他發現自己的名聲太臭了,以至於這對他求愛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因此他必須解釋清楚。


    「那妓子也是孟氏塞我房裏的,我沒碰她一根手指頭,甚至我連她臉都沒記住……」


    他臉色認真,慢慢地鬆開了對竺蘭的鉗製,立直,身材筆挺,一動不動。


    竺蘭也慢慢鬆懈了下來,站直身子,這才發覺腰後被堅硬的石台咯得又痛又脹,忍不住便蹙了眉。


    魏赦見她麵露痛色,以為她不信,又強調了一遍:「就算她出現在我麵前,我也早不記得了,我那會兒是混賬,但也沒混到那個地步,顯然是有人栽贓。」


    你現在也很混。竺蘭心裏輕輕地哼了一聲,想著。


    說著說著,魏赦竟皺了眉,聲音也低了下去:「我除了喜歡你,連阿宣也很是喜歡,你考慮考慮……吧。」


    魏赦說完便轉身走了。


    步子越來越急促,竟比兔子逃得還快,耳後根還是一片詭異的殷紅,也不知旁人瞧去了會怎麽想。


    寡婦少男,共處一室,怎麽想都是她引誘了魏赦啊。


    可誰能想到,這清清白白保有童子身的少男,魏家的公子,竟能這麽主動地低聲下氣地對她區區廚娘求歡呢。


    竺蘭心裏泛起了異樣的感覺,最初的羞怒竟慢慢地不見了,隻想著他說那話時的忸怩,說完以後即刻逃之夭夭的膽小,終於忍不住,會心發笑了起來。她靠在灶台邊,聽著幽微的嗶嗶啵啵的燒柴火聲,捱了片刻,隻見迭羅帶著人來了。


    她們是來取早膳的,竺蘭恢複如常,臉色恬淡地去取籠屜。


    ☆☆☆


    老太君已沒原先那麽惱火了,用了竺蘭的早膳,便在慈安堂睡了過去,孟氏來喚也無動靜。


    已是晌午,日頭偏大,江寧四月,其實已到了初夏時節,氣候漸炎。


    孟氏的身後跟著名滾雪細紗淡湘妃色水霧輕綃的曳地望仙裙的少女,她裙袂迤邐,披帛著淡薑色,發梳姑子髻,以一根金玉鏤紅珠芙蓉簪挽住,膚色白裏透紅,麵龐尚幼,一雙眸子清澈如水,雖規規矩矩大家閨秀做派,但實則那眼睛總是東瞄西顧,一刻不停。因著年歲尚小,如此失禮之處,金珠等人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且當做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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