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蘭愕然地聽他說完,忍不住道:「誰說你是?」


    魏赦不知怎的,眼眶湧出了一股熱,撒開了竺蘭的手背過身去了,一動不動,又過了許久,他垂目古怪地笑了起來:「我真的同宣卿長得很像對不對?在你身邊之人的眼中,我或許是他的一個等價的替代品,他們也不會正視我魏赦的名字,也或許,我根本無法與宣卿相匹敵,本就是個退而求其次的東西……老早我就覺著,我魏赦也不輸人,誠如你所想,我根本看不起那個男人,他不爭氣,也保護不了你們母子,阿宣才這般小便沒有父親的庇佑和疼愛,可是我……越來越發覺,其實我根本不覺得自己比他好多少,甚至還遠不如宣卿。我總是在想,也總是在說,等以後好起來,我便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可事實上呢,現在你還在隨我流亡,把原本在江寧風生水起的事業也拋下了,還連累了阿宣……比起宣卿,我豈非更加無用?蘭兒,我就是個無用的男人。我惱羞成怒,才會讓逼你說那般的話。我發誓我以後真的不會了。」


    他說了一通,可憐唧唧地望著竺蘭,唇瓣的肉也被收了進去,像是渴著人的撫摸與安慰。


    他的這一番剖白是讓竺蘭也感到有些微震愕的。


    茫然了半晌,竺蘭霍然起身,雙臂緊緊地朝他擁了過去,環住了他勁瘦的腰身,臉頰也隨之貼上了魏赦的胸膛。


    魏赦吃驚地垂目,她嗬氣如蘭吐在他的薄料衣襟之間,使得冰冷的身體仿佛瞬間便恢複了暖融,渾身血液一如涓涓暖流周而複始地穿過他身體內最柔軟的心髒,眉目如掠過春水的羽翼般帶著絲漉漉濕氣完全地舒展下來,露出不易察覺的脆弱和溫柔。


    「魏公子,你真的別這樣了,你在我心裏獨一無二,無人可替代,要是在意別人的碎語閑言,我們不聽就是了,除了漠河村相熟之人,也再沒有別人,會把你當作誰的替代品誰的影子。我既跟了你,隻要你不負我,我自然就認定了你……」


    魏赦不說話,嘴角繃緊的弧度也隨之鬆懈了下來,溫柔地撫著她身後的發,修長的五指穿過她的縷縷發絲,一下沒一下地梳動著。


    又是短暫的岑寂,竺蘭想了想,道:「我想你們大約也不是完全的一樣,比如宣卿的右邊……屁股上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紅色印記,怎麽洗也無法去除,看起來像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會心一笑,將出於吃驚狀態之中的魏赦摟得更緊了不少,呢喃軟語,「隻有我知道,所以,我絕不會那麽想的。」


    越是相處,便是覺得魏赦這人是真的極度缺乏安全感,連自信也極是貧乏,其實到他這個位置,又這麽好,是應該意氣風發的,就算將來出將入相也不足。


    但他其實又很好哄,竺蘭說了兩句,他僵硬的身子便軟乎了下來。


    「梳洗一下,歇了吧,魏公子你定是累了,睡了便再不胡思亂想。」


    魏赦猶如泥塑,被她玉手順帶著推入了淨室,跟著,她便要替他寬衣。


    不知怎麽,魏赦的身體驟然又緊繃了下,訥訥道:「蘭兒!」


    他麵紅耳赤,俊容上彤霞暈染,忸怩無比,竺蘭好奇,忍不住笑他:「我們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呀。魏公子,在我心裏,我早把你當成了我夫君,有什麽不可以的?你乖乖過來。」


    丟了清白的魏公子也不知為何突然又捍衛了起了自己的名節,拚死護著不肯讓她除裳,躲躲閃閃得偷瞄了幾眼竺蘭,再也忍不了,丟下一句:「你先洗,我到旁邊跟他們擠一擠就是了!」落荒而逃。


    她的素手劃過浴桶之中調得正好不冷不燙的水,懵了一瞬。又想魏公子為人害羞,便不覺著奇怪了。


    魏赦竄回了自己間壁寢屋,靠在門框上重重呼了幾口氣,詫異的馬業成還以為有賊人突入,險些拔刀相向,一見是大當家便愣住,「大當家你這是……怎不陪夫人一道睡,來和我們臭男人擠?」


    這真是馬業成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事兒,這時隻是僅有他一人在,等會兄弟們回來了,連打地鋪說不準都不夠的。


    魏赦不由分說扒開他的肩膀,「走開,出去。」


    馬業成丈二和尚,搔了搔後腦,一動不動。


    魏赦見他還不走,口吻逐漸暴躁:「出去!借你鏡子一用,用完即還!」


    「哦。」


    雖還不知大當家為何突然要借用鏡子,但想到當初在莽山時大當家便是最看重儀表的那個,常年便是輕裘緩帶貌若謫仙,沒有鏡子這是萬萬做不到的,或許是遭了夫人的嫌棄?於是馬業成拉開了門,臨去時道:「大當家你甚是好看,夫人不可能不喜。」


    便拉上了門。


    魏赦走到門邊,確認了馬業成不會突然再進來以後,便皺了皺眉,再度走向了銅鏡。


    這麵銅鏡是婦人梳妝時所用,馬業成這等大老粗自然用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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