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芳眨著大眼睛,左看右看,確定四下無人才道:「少爺走的那天,我問他是不是我們服侍得不好,所以少爺要走了?」


    陌青禾坐正身子。「他怎麽說?」


    「他說還會再來。」菊芳笑道。「我問他什麽時候,他說很快,很快不就是三、四天嗎?所以我想他快來了。」


    「你可有問他回去做什麽?」她自然曉得裴羲回家與父母商議婚事,如此問不過是探探菊芳知道些什麽。


    「有,可少爺沒講,我又問他,是不是跟青禾姊姊有關係——」


    陌青禾驚訝地打斷她的話。「你為什麽這麽問?」


    菊芳捂住嘴,一臉心虛。「唉……沒有、沒有啦!」


    陌青禾瞪她一眼。「快說。」她明明藏得很好,是哪裏露出了破綻嗎?


    「那你別生氣。」


    「你不說我才會生氣,快說。」她催促。


    「我看到了。」她小聲道。


    「看到什麽?話別說一半。」陌青禾不悅道。


    「好,那你真的別生氣。」


    陌青禾忍住打她腦門的衝動,再三保證不會生氣後,她才道:「我看到你們在後山私會。」


    轟地一下,陌青禾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雙頰熱了起來,她惱火道:「你胡說什麽——」


    菊芳跳開一步。「你說不生氣的。」


    陌青禾力持鎮定。「我們沒有在後山私會。」


    「對,你們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菊芳附和,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


    一絲無奈襲上心頭,陌青禾歎道:「我去後山采竹筍,遇上大雨,正巧少爺到後山散步,然後我不小心滑了一跤,少爺才會扶我回來。」


    那天裴羲攙她回來時,在後院遇上青苗跟菊芳,當時她一身泥,把青苗嚇壞,她隨口說在山上滑倒,少爺送她回來,沒想菊芳會這般胡亂猜想。


    「可我說的不是你滑倒這次。」菊芳立刻道。


    陌青禾一怔。「那是……」


    「再早一些,我看到你跟少爺從另一邊的石階下山,你們故意繞遠路,不走靠後門較近的這條下坡路,就是不想讓人看到,對不對?」菊芳雙眼閃閃發亮,對自己的猜測深具信心。


    原來是那次……陌青禾一臉苦笑,這該怎麽解釋,她是不想撞上青苗跟杜鬆才繞遠路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陌青禾無奈搖頭。


    菊芳歎氣。「我知道,城裏的公子少爺都是負心漢,千萬不能相信,我也為你擔心啊,所以少爺要走的時候我才去問他,不想你被騙了還癡癡地等。」


    陌青禾頓覺渾身無力,菊芳為何會偏得這麽離譜?她的小腦袋瓜到底裝了什麽?


    「我本來是不想跟你說的,但是這幾天你都無精打采……」


    「你忘了我在生病?」陌青禾無奈地撫過額頭。


    「我不是說身體上的,是……眼睛空空的,一會兒歎氣、一會兒看著遠方。」


    她有這樣嗎?陌青禾狐疑地想。


    「我是不想你得相思病才告訴你的。」她頓了下,小腦袋左轉右轉,確定還是沒人後,才小聲道:「少爺回去稟告老爺夫人,他不要表小姐,他要娶你。」


    陌青禾錯愕道:「他告訴你的?」明明說好要保密,怎麽他卻說了……


    見她從椅上倏地站起,菊芳忙道:「你不要激動,我叫你少夫人好嗎?」


    「這話是少爺告訴你的?」陌青禾追問。


    「不是。」


    陌青禾一晃,差點又坐回椅上。


    「是阿財哥說的,我叫他偷偷去裴府打聽少爺到底為什麽回去?」菊芳揚起下巴,可得意了。「阿財哥都跟我說了,你跟少爺還去騎馬。」


    菊芳一副「此案罪證確鑿,你再說什麽也是枉然」的表情,讓陌青禾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張寶財把騎馬的事也說了。


    她原想辯解,轉念一想,算了,反正也是事實,還是追問其他事要緊。「你真讓阿財去裴府探聽?」


    菊芳可得意了。「他本來不肯,我說青禾姊好不容易又喜歡一個人,難道你不想幫她?把他好生臭罵一頓。」


    陌青禾臊紅臉,忍不住罵道:「知道什麽?這樣編派我,小心我打你嘴巴。」


    菊芳掩著嘴笑。「我也是關心你嘛,總要有人弄清楚,你別怪我多事。」


    都做了還能怎麽著?陌青禾搖頭。「以後可別這樣了,讓人知道不好。」


    「不會,阿財哥很小心,他要我先別告訴你,你別跟他說我已經漏口風了。」她提醒。


    「好,我不說,阿財還打聽到什麽?」


    「聽下人說,二少爺跟老爺在書房為了婚事吵鬧,把老太太都驚動了,罰少爺去跪祠堂。」


    「後來呢?」陌青禾急問。


    菊芳還想再說,忽見管家裴賢從回廊急奔而來,立即閉嘴不敢再說。


    陌青禾見菊芳表情怪異,往左瞧去,隻聽裴賢說道:「裴家來人了,要接你進府!」


    裴府


    田莊裏的書架、桌椅用的是柳木及柏木,沒有太多的刻鏤雕花,質樸簡單,裴家書房用的卻是上乘的黃花梨,黃花梨色黃溫潤,帶紋理,而且木性穩定,不易變形,極適合雕刻。


    陌青禾在姑姑的解釋下,瞠目結舌地看著椅背上的仙人騎鶴,讚歎不已。


    「光這張椅子就能讓一戶人家吃喝一年。」


    「哇……」陌青苗想碰又不敢碰。


    「好了,都坐好,別讓人看了笑話。」陌雪梅挺直背脊。


    「姑姑,你說得那麽珍貴,我哪敢坐,我站著就好。」陌青苗說道。


    陌青禾笑道:「哪那麽容易弄壞,坐著吧!」


    陌青苗憂心道:「姊,你真要嫁少爺?怎麽都沒聽你提起?」她是上了馬車才知道的。「他不是要娶表小姐嗎?」


    「唉,我也不知該怎麽說,一會兒他來,你自己問他。」她實在不知該怎麽解釋。


    突然,自廊道傳來一陣腳步聲,三人麵色一整,朝門口望去。先入眼簾的是一襲深紫袍子,而後是瘦削的身材,再往上看則是一張陌生的臉,五十歲上下,臉型略長,留著胡須,雙眼炯炯有神。


    陌青禾詫異地眨了下眼。怎麽不是裴羲……


    男子入內,瞄了陌青禾與青苗一眼。「我是裴羲的父親,哪位是青禾姑娘?」


    她垂下眼,福身道:「我是。」接著她介紹了姑姑與妹妹。


    裴曗瞄了三人一眼,說道:「我有話想與青禾姑娘聊聊,還請二位到偏廳——」


    「青禾、青苗,出去候著,我有話與裴老爺相談。」陌雪梅開口打斷了裴曗的話語。他一開口,她就知他想說什麽了。


    裴曗驚訝地看著陌雪梅,忖道:也罷,同輩說話更毋須顧忌。


    「姑姑……」


    「長輩在有你說話的分嗎?出去。」陌雪梅淩厲地掃她一眼。


    姑姑從未用如此嚴厲的態度對待她,陌青禾先是一怔,低頭道:「是。」


    青苗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直到姊姊拉她出去,帶上房門才回過神來。


    「姊……」


    陌青禾示意她噤聲,拉著她走下階梯,在園子裏等待。


    陌青苗小聲道:「怎麽回事?二少爺呢?」


    「大概出去了吧。」陌青禾蹙眉。


    是裴老爺私下要見她,還是裴羲也知情?


    「姊,你答應嫁給二少爺,是為了我跟姑姑嗎?」


    陌青禾扯了下嘴角。「胡思亂想什麽?」


    「我沒胡思亂想,不然你為什麽突然要嫁給二少爺?」


    「當然是因為……喜歡……」最後兩個字說得坑坑巴巴,她連臉兒都紅了,但不如此說,又無法取信妹妹。


    她若說實話告訴妹妹是裴羲提議在先,她才考慮嫁娶一事,青苗定會胡思亂想。反正她現在說的也不是謊話,她的確是有些在意裴羲,隻不過當著妹妹的麵說這些,讓她尷尬又別扭。


    「你別騙我了。」


    「我沒騙你。」


    「你明明還忘不掉敏寬哥哥。」


    陌青禾淩厲地看她一眼。「誰說的?」


    「不用人說我也知道,你到現在煮烏梅湯都不放山楂。」她低喃。


    陌青禾歎氣。「你想錯了,我與他已經滄海桑田,再無可能,他成親都要兩年了,我還有什麽放不下的,若真舍不下早做他的妾了。」


    「你是不甘心。」


    陌青禾揚起嘴角,誠實道:「我是不甘心,但又能怎麽樣?我不想委屈自己,我難受的是那份感情曾經那樣甜美,最後卻餿掉了,餿掉的東西雖然舍不得,也不能吃不是嗎?」


    陌青苗歎氣,沒說話。


    見妹妹似乎還是不信,陌青禾決定改變策略敞開來談。想想青苗也不是孩子了,想要在她麵前粉飾太平已不容易。


    「好吧,我不否認你跟姑姑是我考慮的因素,但若沒有一點喜歡裴少爺,我是不會嫁他的。你跟姑姑對我來說很重要,是我最親的親人,但我還不至於為此做傻事。」


    果然,陌青苗一聽,終於有些動搖。「真的?」


    她認真地回望著她。「當然是真的,裴少爺雖然狂妄自大、趾高氣昂,但也是有不錯的優點。」她故意以玩笑的口吻說道。


    陌青苗噗哧笑出來。


    陌青禾撫過妹妹的頭。「別胡思亂想,這婚事成不成還不知道。」


    「如果裴少爺真喜歡你,我覺得應該能成。」陌青苗自信地說。「他跟敏寬哥哥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他比敏寬哥哥凶多了,他敢吼你,敏寬哥哥可不敢。」洪五上門那天,她可是看到少爺訓斥姊姊。


    陌青禾一怔,沒好氣道:「我被凶你很高興是吧?」


    「沒有啦,我的意思是他敢跟父親吵、敢跟你吵,那就很了不起了。」陌青苗掩嘴而笑。


    陌青禾無奈地搖頭。她有那麽可怕嗎?


    樊府


    「你說,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誰?」樊翠蓉一路從書房追出來,擋住裴羲的去路。


    「你知道了又怎麽樣?」裴羲皺了下眉頭。


    他今天特意到裴府向樊世伯賠罪,雖然樊伯父臉色難看,可也沒太為難他,主要是因為麵子掛不住,倒不是覺得沒了這女婿可惜。


    比他條件優秀的青年公子太多了,雖然樊伯父欣賞他,但他是庶子、又從商,這門親事沾光的是裴家,樊家其實沒有什麽實質利益。樊世伯會暗許這門婚事,主要是樊翠蓉太喜歡他,忒寵這小女兒,才沒出言反對。


    當時還想樊翠蓉尚小,人家說女兒心難測,說不定長大就不再念孜孜要嫁給他,他自問從沒給過樊翠蓉好臉色,就不明白她為什麽喜歡他。


    「我就是想知道嘛,她哪裏好,我哪兒比不上她!」樊翠蓉氣得跺腳。


    裴羲歎氣。「我說了多少次,咱們性子處不來,你為什麽就聽不進去。」


    「性子我可以改——」


    「你說了多少年,有改過嗎?」他反問。


    「我以後能——」


    「翠蓉!」樊父在身後喊了一聲。


    樊翠蓉彷佛抓到救星,急急跑向父親。「你告訴他我能改的。」


    裴羲致歉地朝世伯行禮,旋即踏步離開。


    「羲哥……」


    樊翠蓉邁步要追,卻讓父親抓住。「哼,不識抬舉,爹再給你找個更好的——」


    出了樊府後,裴羲往自家的布莊走。他現在幾乎都待在江寧,鎮江的店鋪很少插手,全權交由父親與大哥經營,可半年前鋪子對麵開了家新布莊後,自家的生意便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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