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往前走,隨著婢女的腳步來到涼亭,看見一名懷有身孕的女子,那人有著她的容貌,她——唐寧華。


    原來也有人進入她的身體,是誰?會不會是……楊倩?


    “夫人,已經吩咐廚子了,請您忍耐一下。”


    “沒關係,隻是突然有些餓了,啊……”唐寧華轉過臉,正好看見站在婢女身後,那個有著她十分熟悉的容貌的女人,她立刻變了臉色。


    她看見自己了嗎?


    妳……


    “夫人,怎麽了?”婢女被她的表情嚇到,“是不是身子怎了?夫人?”


    “你身後……”唐寧華臉色蒼白。


    “我身後……”婢女轉頭,卻見身後空無一人,再轉回來時,唐寧華已經昏過去了。


    “夫人?夫人!來人啊,快點去請大夫!”


    這……是她害的嗎?


    她往後退了幾步,神色惶恐。不,她沒有這個意思,她隻是不小心回來了,真沒打算害人。


    上蒼將她送回來,可是她的身體已經有人,她該怎麽回去?她若回去,那個人又會如何?種種的問題沒人能給她答案,她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好先回房裏,她怕太接近自己的身體會更加傷害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裏,她順便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全聽進去了——她不小心落水後,身體有別的靈魂進駐,之後“她”又逃走,爺也追出去,最後兩人一道回來,如今“她”懷了爺的孩子,是真正的夫人。


    爺應該很喜歡現在的“她”吧?


    她在看見宋梓讓焦急的表情後有了這個認知。爺必定很喜歡“她”,因為她從沒看見爺的臉上出現這般緊張的神色,既是如此,她就更不能害了爺,爺對她有恩情,她得償還,她不能因一己之私去害別人,更何況爺喜歡的人是“她”。


    如果回不去自己的身體,那就這樣吧……


    隻是沒想到,生前流落街頭,死後成了孤魂,生無可依死無可靠,這或許就是她注定的命,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再因為自己的喜歡而害死別人。


    少煦,希望我的離開能讓你脫離險境,能讓你平安無事。


    希望這一切都還來得及……然後,將我忘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一名婢女走了進來,臉色蒼白,身體還微微顫抖。


    “那個我不知道你是誰,可是夫人、夫人想見你,請你跟我來……”婢女一說完,腳步隨即往外移動。


    她雖不明所以,但立刻跟了上去,那名婢女帶著她到宋梓讓的房間。


    “夫人來了。”婢女也不知道夫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夫人的交代照辦就是,待門一關上,她便飛也似的逃走。


    唐寧華做個深呼吸,望著門的方向淺淺一笑。


    “好奇怪,似乎隻有我看得見你,你是真正的唐寧華對吧?坦白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進入你的身體,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絕對沒有惡意,上天要如此安排,我也隻能接受,請你相信我真的沒有害你的意圖對了,我還沒介紹我自己,我叫楊倩。


    “我不是你們這裏的人,我來的地方是距離這裏很遙遠的未來,我不懂我這樣解釋你能不能明白,我隻是想說這一切不是出自我的意願,倘若你想要回身體,可否等我生產之後,孩子是無辜的,好嗎?”唐寧華一麵說,一麵溫柔凝視自己的肚子,渾身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她也感受到了。


    不敢再往前,就怕傷害到“她”,隻能站在原地等“她”抬起頭,然後朝“她”搖頭。


    “搖頭是什麽意思?你不願等?還是……”唐寧華憂心地問。


    她指了指“她”,微笑搖頭。


    唐寧華眼角噙著淚水,皺著眉頭問︰“我是不是能將你這個答案當作……妳不想要回你身體的意思?”


    她點頭。


    “為什麽?我以為你是想要回自己的身體,畢竟這是你的。”


    因為我也強占了你的身體啊,可惜這些無法告訴你,可惜我也不能回去,要不然就可以告訴安安,她的倩姊不僅平安無事,還即將為人母,安安一定會很高興。


    真的是可惜了,她再也不能回去了。


    “謝謝你的成全,如此大恩,來世再報。”唐寧華朝她頷首。


    突然,砰的一聲,門被推開,宋梓讓怒氣騰騰的走進來。


    他環顧四周,看不見婢女口中所說的東西,隻知道一定要保護他最愛的妻子。


    “爺?!”唐寧華一臉錯愕。


    “我不管你是誰,隻希望你別傷害我妻子,無論你要什麽,我都答應,隻求不要傷害她。我這一生隻有她了,你盡管取走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命。”


    短短幾句話已包含太多感情,她完全明白。


    假使有人要傷害她所愛的人,她也情願以性命交換。


    她看著唐寧華與宋梓讓最後一眼,淡淡揚笑後轉身離開。


    這裏也無她容身的地方,看來天大地大,最後仍隻有流浪一途,但她不願也不恨,如果上蒼要這樣考驗她,她會微笑接受,但求所愛之人一生幸福,這樣就足夠了。


    如果她不在,所有人都能平安,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畢竟隻是犧牲她一人。


    少煦、少煦……


    嘴裏念著名,心裏惦記著人,曾經有過,此生已無憾。


    如同安安所說,不在乎天長地久,隻在乎曾經擁有……曾經有過她就已無憾了。


    “倩倩……”


    是誰在喊她的名?


    “倩倩……”


    等等!這種喊法以及聲音,是少煦……


    “倩倩,回來吧,別走。你答應我要和我在一起一輩子,怎能留下我一個人,回來吧……我在這裏,醒來好嗎?我在這裏等你,不會走,一直一直等你……”


    是少煦……少煦在等她嗎?


    “倩倩……回來吧……寧寧……”


    她捂住耳朵,不願聽,不願想,隻求他平安,至於自己成了一縷孤魂也沒有關係。


    你不該待在這裏的。


    誰?是誰在和她說話?她放下手,抬起頭,誰都沒瞧見。


    你不該在這裏的,回去吧。


    我能回去哪?


    是誰喊你,你便回哪兒去,那裏才屬於你。


    不可以,我會害了他,不能回去。


    他等妳很久了。


    等我很久?!


    他在佛前跪了五百年,隻求與你有一世夫妻情緣,他一直在等你,等你三世,這是最後一世,若再無緣,他隻能尋他的輪回道離去與你再無關聯,若你們今生有聯係,那麽來世也將再無機會。


    這是……


    不記得了嗎?對那張臉難道已經忘卻了?


    他真是主子?!可是……可是我總是害死我喜歡的人,若回去,他不就會被我害死嗎?


    我隻能告訴你,他一直在等你。


    “倩倩……”


    她咬了咬唇,即便哭不出來也能感受到滿心的震撼——佛前求了五百年,為什麽?她不懂。


    為什麽?


    這是你們的緣分,不必問為什麽,若你不想延續這緣分,盡管留在此地。


    “倩倩……倩倩……回來,我不能沒有你……”


    少煦……


    她轉頭望向光亮的地方,不敢動,可是心底的意誌卻逐漸薄弱,她想回去,真的很想很想回去……


    回去吧……


    那聲音再次催促她。


    她又咬了咬下唇,最後還是抵擋不了想見他的思念,用盡全力往回跑,隻想快點見到他。倘若他們真的有緣,她想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若他死了,她也不會獨活,就陪他一塊兒輪回轉世,來世再當夫妻。


    因為她也無法離開他了……


    呂少煦不明白為何隻是捐血,楊倩卻陷入昏迷不醒。


    醫生護士沒人能給他一個答案,他們隻說是意外。


    意外?


    不知怎地,他覺得不是意外,而是她選擇了這條路。他記得她曾說過她甫出世就克死了全家人,後來她敬愛的主子也過世了,是不是這次他的車禍讓她以為自己也會克死他,所以她寧可選擇不醒,選擇離開?


    他就是有這種感覺,覺得她情願犧牲自己也不願醒來。一個月了,他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然而她始終沒有睜開眼楮,教他怎能不焦急。


    呂少煦握住她的手,紅著眼眶看著她。


    這段時間他無心工作,複健也不太認真,隻想著她快點醒過來,他還有好多話要對她說,還要帶她去搭飛機,她還有很多事都沒有經曆過,怎能說走就走?


    “倩倩,回來吧,別走。你答應我要和我在一起一輩子,怎能留下我一個人,回來吧我在這裏,醒來好嗎?我在這裏等你,不會走,一直一直等你……”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好不容易你來到我身邊,怎能說走就走,怎能留下我一個人?


    “倩倩……”


    呂少雅提著食物走進來,看見哥哥紅了眼眶,也忍不住難過起來,“二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然誰來照顧二嫂呢?”


    “我知道,最近謝謝你們了。”


    “謝什麽,我們是一家人。店裏跟家裏的事你都不用擔心,專心照顧好自己跟二嫂就好了。醫生說二嫂沒有外傷,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我們要有信心!”


    每天醒來就是希望能看見奇跡出現在眼前,能看見她睜開眼楮對他微笑,有時半夜心痛得受不了,必須握住她的手方能撐過去。


    漫漫長夜少了她,他連呼吸都會痛。


    “我知道。”


    呂少雅其實很想象以前一樣對二哥直接一點,可此刻的他看起來那麽脆弱,好似隻要二嫂醒不過來,他也會跟著死去,她便說不出重話了,隻能安靜陪伴他,直到奇跡出現。


    是了,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奇跡。


    “那我先走了。”


    奇跡啊,快點來吧……


    妹妹離開後,呂少煦仍坐在那裏,靜靜地凝視楊倩的容顏。


    “倩倩,認識你是我這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不知道為什麽,我對你有一份很熟悉的感覺,總覺得我這一生就是在等你,好不容易等到你,別走好嗎?倘若妳也愛我就別走了……”


    說到後來喉頭似被一團熱氣堵住,令他有些哽咽,他低下頭,突然覺得身後有一股溫暖,轉過身卻什麽也沒有,他疑惑的轉回頭時,楊倩已經睜開眼楮對著他微笑,她的眼角泛著淚光。


    “倩倩……”她真的醒來了,他緊緊握住她的於。


    “……少煦,我、我真的……不想、不想害你……”很久沒說話,楊倩試了好幾次才能說出來。


    “傻瓜,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他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如果我真的會出事,無論怎麽預防就是會出事,如果不會,想太多隻是庸人自擾,不是嗎?妳隻要陪在我身邊就好,什麽都不要想了,把自己交給我,好嗎?”


    楊倩含著淚水,點頭。


    “若你死去,我也會追隨你我再也不想跟你分開了。”


    呂少煦握著她的手親吻,“好,我們再也不分開。”


    再也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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