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花婕櫻並不會覺得痛,隻是臉突然被拉扯,有點反應不過來。


    「你幹麽捏我?」她不解的惱問。


    「我喜歡!」


    真是意外,向來敬業又專業的倪令晨,竟然會說出這麽情緒化的話?當她不滿的還要再質問他時,突然看到一隊幼稚園小朋友在老師的帶領下走了進來,各自找了自己喜歡的角度,把畫具和畫板放好,看上去好像是要做運動場的寫生。


    基於她在兒童美術坊工作再加上對繪畫的喜好,花婕櫻忘了自己還在做體能訓練,情不自禁跑了過去一探究竟,擱下倪令晨。


    「喂……」他不悅的瞪著她。


    「李大淳,你怎麽搞的?怎麽會畫運動場裏有人在賣香腸呢?這兒哪裏有人在賣香腸?你指給我看!」帶孩子們來的陸老師生氣的指著其中一個男孩的畫道。


    李大淳的畫裏,有個阿伯在跑道上賣香腸,而且來慢跑的人都跟他買。


    「還有你,吳明傑,你畫的是羅馬競技場,不是我們現在站的運動場吧?」


    陸老師覺得頭大,沒收了兩個孩子的畫並叫他們去一旁坐著,不準再畫了,於是李大淳和吳明傑隻得呐呐的避開同學們,獨自坐到一旁發呆。


    「不會啊,我覺得他們兩個的畫很有意思。」觀察了好一會兒的花婕櫻把畫從陸老師手上抽走,滿心歡喜的欣賞著。


    倪令晨見她竟然毫無違和感的加入那個師生團,還兀自評比起孩童的畫,不由得一怔,沒啥好氣的跟了過去。


    「你是誰啊?」陸老師心煩的瞟了花婕櫻一眼。


    「所謂寫生,是描寫眼前看見的景物沒錯,不過你又怎麽知道,小孩的眼裏沒看見一個賣香腸的阿伯呢?」


    「這是什麽話?他大白天的見鬼啦?」


    「小孩子是很有想象力的,他可能基於某些愉快的經驗,因而很喜歡賣香腸的阿伯,所以他在這裏看到了他喜歡的人物,然後畫下這樣的感受,這也是屬於他自己的寫生,並沒有任何誇張的部分呀。」花婕櫻很誠懇的跟陸老師說。


    「這些是我的學生,我知道要怎麽教,幼兒教育可不是像你這般沒事就出來跑步的太太主婦能夠了解的!」陸老師被她這麽一提醒,頓時心虛的端出自己的身分來。


    「不要因為我胖,就說我是太太或主婦,我還單身耶!」她為自己澄清。


    「喔,是嗎?」陸老師酸酸的打量了她一下。


    倪令晨挑眉,差點笑了出來,花婕櫻說的那是什麽話啊?


    「你知道,如果我來寫生會畫出什麽嗎?」


    「我不想知道!」陸老師沒興趣。


    但花婕櫻也不管陸老師不歡迎她,徑自取了被罰坐在一旁不能畫畫的李大淳的黑色蠟筆,隨手塗鴉了起來。


    沒幾分鍾,一張隻有黑色線條的畫就完成了,畫麵相當簡單,筆觸童稚卻帶著粗獷味,她畫的是一個生氣而瘦弱的國王,甩著鞭子帶領一隊兒童士兵,而那些帶著鋼盔的兒童士兵拿著兵杖,卻不知道要做什麽好。


    這是在諷刺陸老師進行幼兒教育的教學,卻一點也不知道想象力的重要性,又沒耐性。


    明顯是諷刺他,但臉色難看的陸老師卻為那信手拈來,成熟構圓、順暢筆觸的畫給打擊到了!因為他雖然是美術係畢業,卻連她三分功力也沒有。


    倪令晨眼前亦是一亮,她的畫好鮮活,十分有力。


    「哇!好好笑喔!」


    「好可愛喔!」


    二十多位小朋友都擠過來看,李大淳和吳明傑也忘了自己在受懲罰,也擠過來爭著目睹畫作。


    「姊姊,你是新來的老師嗎?」


    「老師,教我們怎耐心畫畫吧,我都不會!」有的小朋友這麽說。


    小朋友對花婕櫻的愛戴,直教陸老師下不了台,臉一陣青白的瞪著她。


    倪令晨旁觀著,見她明明和這所幼稚圍的師生素不相識,卻忍不住參與其中的直率、見她對兒童畫作的熱情、見她信手拈來的功力、見她深受小朋友喜歡的特質……不知怎的,隨和單純的她還有她的畫,似乎隱隱融化了他在性格上還有專業領域裏的冷硬和灰白。


    他看著白紙上那簡單的國王與士兵,再看向那個簡單的女人,不禁微笑。


    「好了好了,你們再不畫就要下課了。」陸老師不耐煩的催促著,再對花婕櫻不以為然的冷笑道:「要教小朋友畫畫,先讀了美術係或是取得學分學程和教育證照再來,技巧固然重要,但學理和基礎也不可或缺!」


    會畫幾筆又怎樣?畢竟有資格教小朋友的人是他!


    聞言,花婕櫻正想說,她其實真備幼兒教育的資格,也早就通過閱讀檢定什麽的,但還來不及出聲,倪令晨卻上前一步,笑著替她回應了。


    他說:「就算取得了藝術大學碩博士班的資格又如何?不會教學童如何畫畫、無法讓他們從中得到樂趣的人多得是。」


    陸老師臉被這番話激紅了。


    沒想到看似冷傲的倪令晨竟然會幫自己說話!花婕櫻睜著明亮的雙眼注視他時,多了幾分激賞與深意,而見他的回應比她原本坦誠卻直白的反應要高明多了,不禁對他有些崇拜。


    「而且,即使不具備學理基礎與文憑的人,隻要擁有卓越的天賦和技巧,可以做的事多得很,才華可以任意發揮,但隻擁有顯赫學曆卻沒有天賦技巧的人,可以做的事就少了,不是嗎?」倪令晨繼續淡笑,點明其中的不同。


    陸老師被激得無話可說。是啊,雖然畢業了,但他就是那種才華有限,隻能憑借著顯赫學曆在幼稚圍教畫畫的人,問題是,其實他也不太會教……


    花婕櫻覺得倪令晨說得真好,不過也思考起,自己是屬於哪一種人呢?


    倪令晨或許知道她經營自家的兒童美術坊,但並不了解她的才能在哪裏,隻是經由他這麽一說,她好想要成為他扞衛著的前者啊!


    花婕櫻看時間差不多,該走了,小朋友卻拉著不讓她走。


    「老師,你不是新來的老師嗎?」


    「我、我不是耶……」她隻是剛好在旁邊運動,忍不住過來看而已。


    向來最討厭小孩,也不喜歡聽見他們吵的倪令晨抱胸,像時代雜誌封麵照那樣,冷冷瞪視著還拉住花婕櫻不放的小朋友們。


    「小朋友,雖然你們想要她當你們的畫畫老師,但我是她的體育老師,她必須要聽我的。」


    小閉友們因為習慣了陸老師的教學方式,以為天底下的老師都喜怒無常,加上倪令晨看起來毅氣比陸老師更重,不禁害怕起來。這個帥叔叔剛剛嗆贏了陸老師,他一定比陸老師還可怕大家嚇得都鬆了手,害怕的緊緊靠在一起。


    花婕櫻輕鬆的脫身,卻也傻眼的看著倪令晨。他有必要這麽恐怖嗎?


    「如果想要被花老師教的話,就要去「櫻花兒童美術坊」,知道嗎?」倪令晨泠冷的板著一張臉跟小朋友們說。


    「知道了……」小朋友們害怕的退了一步。


    啊,還幫她的美術坊打廣告?花婕櫻不知該做何反應,隻是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溫暖,原來他沒有她想象中的冷傲可怕。


    才想著,見倪令晨轉頭就走,她隻得趕緊跟上,但她離開前不忘回頭對小朋友們笑著揮手道別。


    向來對兒童敬而遠之的倪令晨,長期在冰冷的數據與曲線中打轉計較,忽然見到一個女孩輕輕鬆鬆就勾勒出一幅動人的畫,自個兒突然就混進小朋友的世界裏,這莫名其妙的插曲打動了他一向冷硬的心。


    而且,花婕櫻隻用了一枝黑色蠟筆就被小朋友們視為英雄、視為偶像,這是他從沒有想象過的,而那畫中世界有線條、有趣味、有故事,令他驚豔。


    他竟覺得,剛才信手畫出一幅國王與士兵圖來諷刺那位老師的花婕櫻,還滿有魅力,跟常見的那些在舞台上發光發熱的天王天後不同,她的光芒與生俱來。


    而此時的花婕櫻則是按捺不住為倪令晨心兒亂跳。他看似對任何人都不屑,看似善於用言語打擊別人,但他的冷傲言語卻在剛剛變成了高明的反擊術,還幫她說話。


    她忽然覺得他不再那麽討人厭,甚至還值得她喜歡。


    「要是我把你變回照片裏的三十八點五公斤,有魅力、有才華的你,一定會大受歡迎。」他忽然這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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