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助理的報告被敲門聲打斷。“進來。”叩門的聲音響了兩下,男人轉著手裏的酒杯,隨口應一句。“董事長,您要的東西。這兩天的最新的消息,都在這裏了。”漂亮的女秘書撩了撩肩上金色的卷發,將一疊用牛皮紙裝著的資料放到辦公桌上。男人這才轉過身來,容貌是典型的亞裔,人過中年卻看不出絲毫老態,他的眼光淡淡掃去一眼,看不出喜怒,秘書立刻垂下頭來不敢與之對視,更不敢再生出別的心思,請示一聲便立刻退了出去。他的長相跟裴含睿有著六分肖似,相較於他的從容沉穩,裴銘澤要顯得更加威嚴肅穆,眼尾微微眯起的細紋彰顯著歲月沉澱下,縱橫捭闔的氣勢。男人緩步走到桌邊,把調查的資料從紙袋裏抽`出來翻閱,越往後看,長眉便漸漸地擰了起來。助理仍舊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靜默地不發一言。把資料扔回桌麵,裴銘澤沉著臉色撥通了一個號碼,不到片刻功夫,便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房門。“裴董事長,您叫我?”來者同樣是亞裔男子,年紀卻相當年輕,穿著駝色的長款風衣和休閑西褲,放在國內也是名牌,而在香榭這樣的地方就顯得有些寒磣。他的身形高挑而瘦削,神態謙卑之下卻透著一股冷鶩和自傲。若是秦亦在這裏恐怕要大吃一驚,這人正是多次跟自己有過節,被自己壞了不止一次好事的夏何。裴銘澤審視地上下端詳對方,半晌,手指點了點桌上的紙袋,沉聲問:“這裏麵的東西,你保證都是真的?”男人的目光有如實質般釘在身上,如芒在背,夏何攝於這壓迫感十足的眼神,額角不自覺地冒出了些細微的汗珠,他克製著自己拭汗的衝動,硬著頭皮點頭道:“千真萬確,我相信裴董您肯定不會聽信我的一麵之詞,定然會重新派人去查吧,如果事實不如我所說,現在也不會叫我過來了。”“年輕人,你很自信。”裴銘澤坐在辦公桌後,雙`腿交疊,下巴擱在交叉的十指上,嚴肅地道,“不過過分的自信未必是好事。你告訴我這件事,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這並不是個令人高興的消息,我也許什麽都不會給你。”“嗬嗬,讓您知道這件事,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夏何扯出一個僵硬而詭異的笑容,“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告辭。”目送夏何離開,助理皺了皺眉,他跟隨裴銘澤多年,不論公事私事都相當了解。他略略看一眼頂頭上司,見對方合目沉思不知在想什麽,良久,忍不住出聲道:“裴董,這個夏何的身份背景我也查過了,他明顯想故意借這件緋聞打`壓那位秦亦先生,卻還拖著裴少下水,用心實在令人不齒。”裴銘澤緩緩睜開眼睛,看他一眼,道:“平世,他不過是個小人,這點器量,永遠也就隻這個程度了,不必去理會他。倒是這件事……那小子最近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當初執意回國,還當他有多大野心壯誌,沒想到成績沒出多少,盡弄出些上不了台麵的醜事,多少人在等著看他的笑話。”焦平世笑了笑,勸道:“裴少向來風流,隻是玩玩而已,他應當懂得分寸——”“懂分寸?玩些嫩模也就罷了,居然去學那些不三`不四的紈絝玩男人?”裴銘澤提高音調,不悅地皺起眉,他雖然常年呆在國外,年輕時也流連風月,但骨子裏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卻依然保守。“他年紀也不小了,再這麽玩下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之前讓他回來跟麥考利家的千金見一麵,每次都找借口推辭,若是真的一心撲在事業上也就罷了,這個叫秦亦的男模又算什麽?!”“那麽,裴董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焦平世聰明地回避了這個話題,話鋒又引回來。裴銘澤從桌上抽`出印有秦亦資料的那一頁,眯著眼睛沉思片刻,冷冷地道:“現在這些模特,個個挖空心思走歪路,連男人都開始學那些不知廉恥的女人,真是不像話!你盡快回國替我走一趟,聯絡我們在國內的媒體,給此人一個教訓,讓他知道,不是什麽人都可以攀得上的。”焦平世有些猶豫地道:“這麽做的話,裴少那邊……”“哼。”裴銘澤臉色一沉,從胸腔裏重重發出一個低音,餘光從對方臉上略過,後者麵上一驚,意識到自己多話了,忙頷首道:“我明白該怎麽做。”就在紀杭封為了秦亦的緋聞事件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然越來越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一發不可收拾了。一夕之間,各類報紙雜誌的娛樂版塊、跟風的八卦小報還有網絡水軍們,紛紛像是約好了似的,不約而同地開始把矛頭對準了秦亦,往他身上潑髒水,一個髒字不帶,字裏行間卻言辭極盡辱人之能事,硬是把他說成一個趨炎附勢,為了錢和出名出賣*靈魂的“鴨子”,甚至有人準確地報出了他被包養的金額是一百萬——就是當初離開td的違約金。在這樣鋪天蓋地的謾罵和嘲諷中,偶然有指責裴含睿的,也大多是些無傷大雅的調侃,很快就被淹沒在口水之中。似乎在人們眼裏,有錢有勢包養個把小明星,那叫風流時髦,而地位弱勢的,就叫不`要`臉。說到底,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笑貧不笑娼。這些負麵影響很快就卷入了秦亦的工作,不光是手頭上兩個廣告被迫終止,對方甚至不惜支付違約金也要臨時換人,還有之前的evo的雪地越野廣告,除了電視廣告無法撤換,大部分的戶外平麵都被替換了下來,目前還沒有動作的合作商,似乎就隻剩下nl了,而這個卻又被好事者從側麵證實了這件醜聞的真實性。人情冷暖在大起大落之間被體現的淋漓盡致,就連秦亦的東家天路,在做了幾個不痛不癢的聲明之後,也不知因為什麽緣故沉寂下來,不給洗白,不給工作,完全就是一副雪藏的態度,紀杭封除了憤怒之外,一時間也束手無策。別說紀杭封,就連天路一些高層都一頭霧水,這種事放在時尚圈裏分明也沒多驚世駭俗,不就是包養個模特麽,就算是個男的又怎樣?娛樂圈還怕少了?卻偏偏隻有秦亦被挑事兒的媒體攪成一池汙水,洗都洗不幹淨。漸漸地,在這一行混的久的明眼人會過味兒來了,秦亦隻怕是得罪了哪路得罪不起的人物,才遭此橫禍——隻可惜了,天路難得出個有潛力的男模苗子,這當頭一棒打下去,恐怕再也起不來咯。無論外麵如何腥風血雨,秦亦這個身處暴風中心的當事人,非但沒有消沉得一蹶不振,反而放大假似的樂得清閑,整日裏吃得好睡得香,沒事幹的時候鍛煉一下腹肌,反正隻要不急著還錢,這半年來他辛苦的工作還是攢下了不少積蓄的,隻要不愁吃飯,秦亦一般都懶得去理會那些槽心事。然而,他雖不願惹麻煩,卻不代表麻煩不會找上門。秦亦臨行前特地喬裝打扮了一番,帽子壓得低低的,寬大的墨鏡遮去二分之一的臉,再把下巴藏在圍巾裏麵,風衣一裹,走在街上,不是特別熟悉的人還真認不出來。他特地在樓下繞了一圈才晃悠到停車場,掏出手機給裴含睿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對方就接了。“喂,秦亦。”“我到了,你在哪兒呢?”秦亦靠在牆壁上,懶洋洋地拖長了調子,跟情人見個麵還搞得像地下組織似的小心謹慎實在令他非常不爽,但是紀杭封再三跟他耳提麵命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他又忍不住一直不去見裴含睿,隻好勉為其難用這個折中的辦法,就當是情趣好了。“我在c區31號停車位。”裴含睿聽他說話的語調就能想象出來這家夥的表情,嘴角不由翹了一下。“噢,我已經在c區了,我好像看見你的車了……”“你等等——”裴含睿的眼光倏忽一沉,他的話令秦亦的腳步頓在原地,後者皺起眉頭:“怎麽?”“有人在跟蹤你。”裴含睿蹙眉低聲道,他從後視鏡裏瞥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不緊不慢地隔著一段距離墜在秦亦身後,“別回頭,你一直往前走,直接離開停車場。”“……那,今晚也不過去了?”秦亦在原地停頓片刻,又抬腿往前走。裴含睿坐在車裏捏了捏眉心,沉默一會,輕輕歎口氣,道:“最近這段時間,指導暫時停止吧。”聽著男人依然沉穩的聲音,秦亦無意識地收攏了握著手機的手指:“也不見麵了麽……”對麵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才聽見裴含睿的聲音傳來:“我會想辦法的。”無言以對,秦亦麵無表情地掛了電話。把手機揣回兜裏,目不斜視地往停車場外走去。裴含睿在不遠的地方凝視著他的背影,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一點點地緊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