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睿虛眯著雙眼,半晌,把嘴裏叼著的煙頭取出直接用手指掐滅,轉身回到車上,絕塵而去。柏薇見他的車子終於消失在視線範圍裏,這才鬆了一口氣,麵對這個男人的時候總覺得有種壓迫感,讓她渾身不舒服,真是討厭。“小姐,這樣說,合適嗎?明天少爺知道了會不會……”管家有些猶豫地問。“怕什麽,你不說我不說,他怎麽會知道?阿嚏——”柏薇越說聲音越小,渾身哆嗦了一下,夜裏真是太冷了。“趕緊回房間吧小姐,要感冒了。”深夜的大街清冷無比,除了人行道兩旁的路燈就隻剩下偶爾的24小時便利店還有光亮,偶爾在黑暗的街角傳來一兩聲犬吠和貓叫,在空寂的夜裏聲音格外清晰。寒風卷著地麵上尚未被清掃的傳`單,幾乎沒有路過的行人。裴含睿的車子停在便利店門口,出來的時候嘴裏又重新叼上了煙,他靠在車門上用手掌擋著風把煙點著。嘴裏吐出的呼吸被寒氣迅速化為白氣,與煙霧混合在一起,劉海下的眼神深且黯,他默默在原地站立片刻,路燈下的影子被拉的老長,看起來落寞又孤獨。柏薇說的話,他一句都不相信,但是有一句話她卻說對了,如今他跟秦亦還真沒什麽關係,憑什麽去管……或許實在是太冷了,裴含睿擰開從店裏買來的威士忌瓶蓋,仰頭望嘴裏灌了一口,*又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滿了他的喉嚨,他一直不喜歡喝這種酒,但是忽然又覺得此時此刻,似乎沒有比這個更符合他的心境了。他從來不曾喝醉過,但是有時候,真是恨不得能放縱地醉上一場。一瓶喝完,裴含睿胃裏多了幾分自欺欺人的暖意,他的眼被熏得有些朦朧,店裏一直注意著他的小女孩忍不住跑出來問要不要送他回去,他客氣地謝絕了,此處離屋子已經不遠,多走幾步也就到了。寒意和燥熱的感覺在他體內外爭鬥不休,裴含睿沉默地沿著人行道往家裏走,附近已經沒有店鋪還開著了,黑暗的夜裏除了路燈隻剩路邊的廣告牌還在發著光。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怔怔地望著廣告牌出神。那上麵模特的臉再眼熟也沒有了,他靜靜地呆在離裴含睿一隻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如此的接近,哪怕隻是在畫麵裏。裴含睿忽然覺得腦子裏一陣醉意上湧,等他回神來的時候,才驀然驚覺自己的嘴唇竟然貼在了冰冷的廣告牌上,而畫裏的男人自然不會反抗,也不會生氣,永遠都在那裏,由著他親吻。裴含睿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嘴角邊露出一絲澀然的苦笑來。冷風依然在怒嘯不已,他被吹得清醒了幾分,又慢慢往回走去……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黎明的時候天尚未大亮,遠方朦朧的雲層已經被染上一層薄薄的金紅色。大約是醉宿的緣故,秦亦睡得很不安穩,醒過來的時候覺得頭疼欲裂,整個人頭昏腦漲,四肢輕飄飄的不著力。他皺著眉頭勉強睜開眼睛,卻震驚地發現旁邊居然有個男人用一種異常詭異的眼神盯著自己!——柏寒!“……你……怎麽會在我床上?”秦亦處於混沌狀態的腦神經還沒轉過彎,迷迷糊糊地問。他皺眉,柏寒的眉頭卻比他擰得更緊,整張臉都要皺成一團了,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比海水裏生了鏽的沉船還要鐵青,一副想要發怒又分外糾結的模樣,半晌,才從喉嚨裏蹦出幾個字:“這、是、我、的、床!”“……”秦亦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兩人沉默地對視了片刻,秦亦頭一歪又把眼睛閉上了——他一定是還在做夢,一定是睜開眼的方式不對吧!“秦亦!你給我起來!”柏寒終於爆發了,額上滿是糾結的青筋,一把將秦亦的衣領抓起來,大力地搖晃著他,“給我解釋清楚!”“……”秦亦腦袋頓時更暈了,虛著眼瞄他,奇怪,為什麽這家夥還沒消失……見這家夥一副死豬樣,柏寒臉色徹底黑下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神情幾經變幻,糾結了好一番,最後才歎口氣沉重地道:“你……我對你真的沒有那個意思,你是很好,但我真的對男人沒興趣,很抱歉……我們不會有結果的!”“……哈??”秦亦呈呆滯狀愣愣地看著他。什麽個情況這是?怎麽一覺起來就突然被發了一張好人卡?砰!門外一直在偷`窺的柏薇猛地被這話驚了個趔趄,一下子沒注意摔進了房裏。床上正尷尬的兩個男人聽到動靜齊刷刷回頭看她,柏薇嚇了一跳,被哥哥用冷得掉渣的眼神一盯,就心虛的不得了,眼光亂閃,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早上好,關了門拔腿就跑,心裏簡直想哭。完蛋——哥哥沒那個意思啊!怎麽會這樣?惹禍了!惹禍了!!嗚嗚嗚——管家站在屋外有點心驚膽戰地看著少爺慍怒的臉色,在柏寒再三警告下,終於還是忍不住把昨夜裴含睿來的事說了。“小薇這丫頭簡直太不像話了!”柏寒沉著臉,丟下秦亦迅速穿戴完畢去尋自己妹妹去了,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再不懲治一下,搞不好要翻過天去!一場讓人哭笑不得鬧劇過後,秦亦揉了揉頭疼的腦袋,裴含睿昨天夜裏來找過他,又被柏薇趕走了?他腦海裏一團亂糟糟,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點回家。可憐的老紀,還沒睡醒就被秦亦從被窩裏拖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回趕,一路上兩人都懨懨的,打不起精神。才一腳踏進院子裏還沒進家門,多羅第一時間衝了過來,趴到秦亦大`腿上就是一頓淒慘的控訴,嗚嗚叫著好像被`虐`待了似的,隨之而來的是屋子裏隱約的酒氣。秦亦眉頭皺緊幾分,一進門就看見了沙發上躺著的男人,還有茶幾上幾個空蕩蕩的酒瓶和被煙頭堆滿了的煙灰缸。莫非是等了一晚上麽……桌上是放涼了的幾盤菜,湯都凝固成了凍子,秦亦把地上滾落的酒杯掃到一邊,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臉頰:“裴含睿,醒醒。”他的臉龐泛著些微不正常的紅暈,秦亦試了試他的額頭,果然在發燙,昏睡裏也死死夾著眉心,眼眶下黑印清晰,半分不複平日裏那強勢優雅的氣韻,隻餘下深刻的疲憊和脆弱。也不知夢見了什麽,他不安穩地轉著臉,幹裂的嘴唇細微地張`合`著。秦亦抿著嘴一言不發,一手托起男人的脖子,把他抱回了臥室,不知是太累還是病的太厲害,這樣折騰都沒令他醒過來。脫了他的外衣褲和鞋襪,秦亦替他蓋好被子,剛要去找溫度計和毛巾,突然手腕被對方一把扣住了!扣得很緊,力道之大,秦亦竟然一時沒有掙脫,隻好又坐回床邊,裴含睿滾燙的臉頰貼著他的手掌,在昏沉的迷夢裏呢喃著秦亦的名字和胡亂的夢話,聲音時高時低,斷斷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