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儀如今的身子已墜在半空之中,若不是有柳予安拉著,隻怕此時便要往下墜去。


    「晏晏,別放手,我拉你上來……」柳予安此時哪還有什麽心情去計較她先前做的那些事?他隻知道不能讓她死,他好不容易才等到李懷瑾死了,隻要再差一點他就能重新擁有她了……他,絕對不能讓她死。


    可雪天路滑,即便護衛武功高強,周邊沒個可拉扯的東西,力道自然也用不出多少……身後兩個護衛都在勸他快些鬆手。


    救一個已難,若再把霍令儀帶上來,自是難上加難。


    「是啊,柳予安,你放手吧……」


    霍令儀的麵上依舊帶著笑,眼中卻閃過一道可惜,她是真想拉著柳予安一道死的,隻是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她看著柳予安,口中是跟著一句:「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會感謝你的,我隻會想著怎麽才能殺了你。」


    柳予安聞言,麵上的神色跟著一滯……


    他看向霍令儀的眼神帶著未曾遮掩的悲拗:「你就這麽恨我?」


    霍令儀卻並未回答他的話,隻是開口一句:「柳予安,你後悔嗎?」


    霍令儀說完這話,看著柳予安眼中的怔楞卻不再說話,她隻是輕輕笑了笑……她能感受到柳予安的力道正在逐漸消散。


    她的身子身子開始往下墜去,雪像是停了,天邊折射出幾道光芒。霍令儀合起了雙目,她任由這山間的風襲過全身……她不懼生,卻也從不畏死。


    這世間早已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人與事了,如今這樣也未嚐有什麽不好。


    「晏晏!」


    石階之上,柳予安不顧儀態得伏在雪地之上。


    他隻能眼睜睜得看著霍令儀往下墜去……天地蒼茫,沒一會功夫便瞧不見她的身影了。他念及往日光景,想起那個明豔的少女,那個跟在他身後親昵喚他「信芳」的少女。


    他,後悔嗎?


    外頭已是星河滿天的時辰了。


    霍令儀抱膝坐在臨窗的軟塌上,軟塌邊上的一排木頭窗欞皆大開,六月的夜已有幾許炎熱,或是要下雨的緣故,今兒個夜裏更是悶熱得令人難耐。屋子裏未曾點燈,隻有點點星河從外頭打來,隱約照亮了這一室布景。


    ☆☆☆


    「郡主這是怎麽了?」


    說話的是紅玉,帶著幾分擔憂與急切:「自打郡主今兒個醒來後便有些不對勁,莫不是來時淋了雨病著了?不行,我得去請大夫給郡主看看。」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是沒過一會那腳步聲便止住了,卻是又多了一道女聲:「你這風風火火的性子,也就郡主容得住你在身旁伺候。這大晚上的你打算去哪兒尋大夫?何況這兒又不是燕京……王爺出了這樣的事,郡主的性子又是素來要強的,自是不肯在我們麵前露出什麽端倪。我們且別去擾著,等到郡主想通了自會傳我們進去伺候。」


    「哎……」


    夜色寂靜。


    這一聲歎息掩蓋了先前所有的聲音,外頭也終於跟著安靜了下來。


    而屋中抱膝而坐的霍令儀也終於抬起了一雙瀲灩桃花目,她半側著身子往窗外看去,星河似羅盤,打在她明豔的麵容上平添了幾許清冷之色……她是午間醒來的,原本以為是墜入山崖未死。


    隻是眼瞧著這處陌生的光景,還有伺候在身側的紅玉和杜若,卻讓她一時有些未曾反應過來。


    杜若早在一年前便被她許人了,何故如今又是一副姑子打扮出現在她的身旁?


    這「一時」卻足足過了半天光景……


    等到日暮四斜,等到星河滿天,霍令儀這顆似被一團迷霧包圍的心才終於有了幾分清晰明白。她的確沒死,卻也未曾活著,許是天可憐見讓她回到了建昭十九年……隻是天若當真憐人,又為何不讓她再回得早些?


    若是再早些,也許她的父王也就不會死。


    霍令儀想到這,一雙眉目微微低垂了幾分,恰好遮掩了那微紅的眼眶,隻是眼角掛著的那一粒淚珠卻在這月色的照映下越發顯得晶瑩璀璨。


    如今的夜還不算深,可窗外卻已是一片寂靜,各家各戶的燈火早已滅了……此地是位於邊陲的一處小鎮,半個月前父王在邊陲一場戰役中箭身亡,戰火燎原,幾千將士無一生還。


    霍令儀雙目緊閉,眼角先前墜著的那粒淚珠滑過臉頰,滴在了衣襟之上沒一會便消失不見了。


    似是終於撐不住了。


    霍令儀的紅唇輕輕抖動起來,帶著強忍抑製的傷懷,口中跟著呢喃一句:「父王……」


    ☆☆☆


    隔日清晨。


    霍令儀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色還有些早。


    她的手緊緊握著身上的錦緞,一雙桃花美目卻依舊緊緊合著,不肯睜開……她怕昨日不過是一場黃粱夢,醒來又得歸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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