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連死都不能。


    柳予安和她說「若是你不去,那麽太子不會放過英國公府……」霍令儀雖然不喜歡她那個舅舅,可許家終歸是母親的娘家。何況不管舅舅如何,舅母還有表哥表姐卻是好的,難不成要因為她的緣故置他們於不利之地?


    所以霍令儀屈服了,她站在李懷瑾的跟前,強撐著全身的力氣抬頭看他……她想過許多話,可臨來張口卻還是一句:「首輔大人若真的不願,隻把我扔在此處便是。」她始終還是驕傲的,說不出求人的話。


    何況對於男人來說,女人的柔弱有時或許有用,隻是在涉及自己權勢地位的時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柳予安不就是如此嗎?


    霍令儀記得,那夜站在她身前的李懷瑾一直低垂著一雙眉目默聲不語,她以為李懷瑾會轉身離去,這天下、這世上,想嫁給李懷瑾的人數不勝數,他又怎麽會要一個已成過婚的女人?


    可他卻未曾離開,反倒朝她伸出手對她說:「走吧。」


    走吧……


    那是李懷瑾和她說過的第一句話。


    他的聲音是清冷的,可他的掌心卻是溫熱的……李懷瑾就這樣領著她穿過這黑沉的夜色,穿過這寂寥的冬日,一路同行,未曾鬆開握著她的手。


    ☆☆☆


    霍令儀看著李懷瑾的時候,李懷瑾也在看她。


    七月的風是溫熱的,拂過霍令儀的裙角露出了那十二幅石榴裙上用金線繡著的幾隻穿花蝴蝶,衣裙翩躚,就連那蝴蝶仿佛也成了活物一般,在這半空之中飛揚著。即便是李懷瑾這樣冷情冷心的人在看到霍令儀的時候也忍不住神色微動,大抵這世間許多盛名其實難副,可霍令儀這「燕京第一美人」的稱號卻沒有絲毫偏差。


    她擔得上。


    這天下的美人有許多種,捧花輕嗅是素雅的美,金釵華裙是富貴的美,畫舫歌女一曲靡靡之音是妖嬈的美。


    可霍令儀的美卻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種。


    她的容色是明豔的,一雙桃花多情目,兩彎遠山青黛眉……即便隻是這樣一幅幹幹淨淨的素容,卻也比得過那皇城多寶樓中的任何一支牡丹。可她的性子卻是清冷的,是凜冽不可侵犯的,她不似內宅後院中的其他女子柔和。眼前這個小丫頭仿佛把自己裹了一層又一層,不肯讓人去窺見她的內心。


    這樣明豔的容色配著這樣一幅凜冽的性子,才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霍令儀。


    真是有趣啊。


    李懷瑾的心中難得生了幾分趣味,他往日也是見過霍令儀的,皇城宮閨的夜宴之上,她就站在霍安北的身邊,那個時候她年歲雖小卻已難掩容色……隻是那會她的性子還不似如今這般,他瞧過自然也就拋於腦後了。


    隻是不知究竟是何緣故才能讓當初那樣一個小丫頭變成如此這幅模樣?單單隻是因為霍安北的死?


    李懷瑾卻覺得沒有這麽簡單。


    風和日麗,晴空萬裏,兩人就這樣對望著,一時之間竟然誰也未曾說話,直到遠處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霍姐姐……」卻是李安清過來了。


    霍令儀聽到這個聲響終於回過了神,她往另一處看去便見李安清正朝她快步走來……李安清走得很快,沒一會就走到了霍令儀的跟前,她也是直到走近才瞧見自家那位三叔也在。


    李安清原先麵上的笑盡數收斂,就連步子也忍不住邁小了幾分,她恭恭敬敬朝李懷瑾打了一禮,聲音也格外乖巧:「三叔。」


    家中這幾個長輩,李安清誰也不怕,就連如今任國公爺、素來寡言的大伯她都不怕,卻獨獨怕眼前這個看起來「很好說話」的三叔。


    她這個三叔雖說看起來溫文爾雅,可李安清卻從來不敢對他放肆。


    其實不止是她,這府中上下還真沒有人敢對李懷瑾放肆,或許是因為他那一份不怒自威的氣勢,又或是他身上本身就帶著的貴氣,讓人連直視都不敢,更遑論放肆了?


    李懷瑾聞聲也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他收回了放在霍令儀身上的眼神,卻是什麽都未說徑直朝小道走去。


    直到李懷瑾離開,李安清才鬆了一口氣,她重新握住霍令儀的手,口中是一句:「霍姐姐,沒嚇到你吧……我三叔就是這個性子,你別介意。」


    她還真怕霍令儀介意,日後連她家的門都不肯登了。


    霍令儀聞言卻是忍不住有些失笑,她倒是沒覺得什麽,或許是因為有過那一年的相處,她倒是沒覺得李懷瑾有多麽可怕。不過……霍令儀看著李懷瑾離去的方向,她還是不明白前世李懷瑾究竟為何會帶她走?


    若說貪圖她的容色——


    可那一年,他卻從未動過她一分一毫。


    既如此,究竟是因為什麽才值得李懷瑾廢了他那身清名來娶她呢?這些話,其實前世她就想問李懷瑾了,隻是每每思及此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到得後頭,這人便死了,她也就再也問不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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