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這是女兒畫的畫,請您過目。」海珍珠將李英豪畫的畫,用雙手呈給海老爺,看得他老淚縱橫,感動異常。


    「妳的畫……什麽時候進步得這麽多,爹都不敢相信這是妳畫的。」海老爹雖然不是什麽風雅之人,但他有長眼睛,看得出她進步的幅步有多大,簡直可比泰山。


    「真的有這麽好嗎?」不愧是麵團,隨便勾幾筆都能畫出曠世之作。


    「好、好極了!」海老爺狂點頭。「我原以為妳頂多隻能畫黃雀,沒想到連鶴都行。」太令人感動。


    爹,您錯了,其實我連黃雀都不會畫。


    海珍珠在心中朝海老爺做鬼臉,想不通千金小姐為什麽一定要會作畫?她不會畫畫,不也活到二十一歲,而且還生龍活虎。


    「這下子有指望將妳嫁出去了,嗚……」海老爺隻要想起過去那些日子,就一陣感慨,打從海珍珠滿二十歲開始,他就嚐試嫁掉她,已經試了不下百次,至今尚未成功。


    「您辛苦了,爹。」海珍珠背對著她爹挖鼻孔,心想您盡管試吧!反正她總有辦法逃脫,隻有傻瓜才會想成親。


    海珍珠下定決心,這輩子當定老姑娘,誰也不能剝奪她的自由,誰也休想絆住她。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當月老翻開姻緣簿,在她和李英豪的名字上頭各勾上一筆時,她是否能夠違背月老的意思?


    「海珍珠,妳可知道妳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海家的大廳傳來一聲擎天巨吼,連擺在神桌上的祖先牌位都差點兒掉下來。


    「女兒這幾天是幹了不少好事。」爹真英明,知道她很認真。「我把唐詩宋詞重看一遍,還繡了好幾條手帕。」


    海珍珠顯然不知大難臨時,還一個勁兒的邀功,氣壞海老爺。


    「我問妳,這幅畫是誰畫的?」海老爺把人家退回來的畫丟到桌上,海珍珠湊近一看──這不是麵團幫她畫的祥鶴,怎麽在家裏?


    「爹,這畫昨兒個不是已經送出門,怎麽又回到您手上?」莫非是太喜歡這幅畫,硬是留下來……


    「妳還好意思說!」海老爺氣到都快中風。「人家把畫退回來,說是無福消受這樣的大禮!」


    「一幅畫也稱得上是大禮?」沒想到麵團的功力已達到大師級,佩服佩服。


    「人家是在諷刺我們,妳知不知道?」海老爺氣得頭頂冒煙,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知道。」莫名其妙。「我們好心送畫過去拜壽,不感謝我們也就罷了,還反過來諷刺我們,這樣的親家不結也罷。」她是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啦!但如果能因此逃過一劫,也算是萬辛。


    「能不能結親是一回事兒,但妳給海家丟臉就不行。」海老爺氣極,「妳不會畫就不會畫,怎麽可以請別人代筆,然後再謊稱是妳自己畫的?」


    「我、我什麽時候請別人代筆了?」不妙,她爹從哪個地方看出來不是她親筆所畫,她明明就有落款,還蓋了章。


    「妳還不承認!」海老爺差點從她頭上敲下去,要不是怕她變成白癡,他一定照三餐打。


    「又沒有證據,要我怎麽承認嘛!」海珍珠別的本事沒有,打爛仗的功夫一流。她打定主意來個死不認帳,反正她爹又抓不到證據,她不相信麵團會出賣她。


    「妳要證據是不是?好,我找給妳!」不見棺材不掉淚。


    「妳瞧,這是什麽?」海老爺指著鶴的下方那四個小小的字,證明他的指責可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


    「什麽嘛!」海珍珠左看右看就是瞧不出端倪,隻覺得她爹在找碴。「這鶴腳底下不踩著草,難道還踩魚嗎?」真是魚的話,牠一口就吃掉了,哪還能留著餓肚子。


    「看清楚,這不是草,而是字。」海老爺忍住把海珍珠掐死的衝動,要她看清楚鶴的下方到底是什麽東西,別滿口胡言亂語。


    「怎麽看都像是一團草。」她抱怨。


    「妳自己畫的,妳還不清楚嗎?」海老爺諷刺她。「妳口中的一團草,是落款,是誰的落款妳心裏有數。」


    「我哪知道是誰的落款?」她隻知道她的落款是這團草的好幾倍大。「不管誰的落款,都不可能是──」


    當海珍珠看清上頭的字體時,馬上閉緊嘴巴,一句話都不敢吭。


    「不可能是誰?」海老爺的臉色,顯示他早知道她找誰幫忙,隻是在等她自己說出來。


    「呃……」她不說行嗎……


    「是誰?!」海老爺吼道。


    「李英豪……」


    「很好,妳被禁足了。」


    她被禁足了。


    望著緊閉的門扉,海珍珠隻想仰天長嘯,抱怨這個世界真不公平。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事?沒有嘛!她隻是不會畫畫,為了不丟海家的臉找幫手而已,誰知道會被揭穿,她自己丟臉不打緊,連海家的名聲都跟著賠進去,簡直是得不償失。


    嗚……她完了,名聲變得這麽差,從此以後再也沒婆敢上門,她這一輩子都別想嫁出去……那正好,嘻!


    拿掉頭上的被子,海珍珠頑皮地吐了吐舌頭,總覺得老天爺在幫她,她原本還煩惱對方看了她的畫以後,誤以為她溫柔監淑真的上門提親,沒想到陰錯陽差把人給趕跑了,隻能說運氣一旦來了,擋都擋不住。


    海珍珠對於這樣的結果,沒有絲毫抱怨,反而心存感激。她唯一不滿的是被禁足這件事,這簡直糟透了,她爹怎麽可以剝奪她的人身自由?


    更令人沮喪的是,她的萬用鑰匙掉落在密道裏,她還沒悾去找回來就被鎖在房間。


    海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自由。她尤其怕被限製在小小的房間之中,那往往叫她難以呼吸,隻能跟自己生悶氣。


    反正起來也無濟於事,海珍珠幹脆就在床上打滾,出氣順便練筋骨。


    她滾床所製造出來的噪音,凡是海家的下人都知道要回避,因為實在不太好聽,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李英豪剛好挑這個時間過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床搖晃的聲音,不由得挑眉。


    他雖然稱不上拘謹,但好像也沒有開放到聽這聲音可以不臉紅的地步,珍珠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一如他所猜測,海萬行又將她的門和窗子全上了鎖,雖然開鎖的難度不高,但沒工具是打不開的,想由房間裏麵開鎖,難度更高,不過他想海珍珠應該已經練就了一身逃脫功夫。


    將海珍珠弄丟的鎖匙丟到半空中再接住,李英豪相信海珍珠會很歡迎他的到來,怎麽說他都是撿到她鎖匙的大恩人。


    他從一連串鎖匙之中找出相符的鎖匙,驚訝這麽多年來,海萬行還在用同一把鎖,難怪海珍珠總是能順利脫逃。


    李英豪雖然很久沒幹宵小的勾當,但天分畢竟是藏不住的,他才不過轉幾下,鎖就「喀嚓」一聲被打開。


    我滾,我滾,我滾滾滾……


    海珍珠正在床上滾得痛快,不期然看見李英豪推門進來,除了錯愕,還是錯愕。


    「麵團!」海珍珠停止滾動,愣愣地看著他踏進房間,轉身很小心的掛上門鎖,再喬好位置,如此一來,外麵的人會以為門還鎖著,得要仔細看才會發現鎖已經打開。


    「聽說妳被禁足了,我帶著禮物來看妳。」他走到床邊,見她沒有下床的意思,幹脆直接坐上床沿打量她。


    又來了,又是這種眼神。


    他過於專注的凝視,讓海珍珠渾身不自在,好似在算計,又像在打啞謎,給她帶來沈重的壓迫,好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都是你害的,你還好意思說!」沒事兒落什麽款,要落款也該把字寫大,搞得跟毛毛蟲似的,害她以為是一團草,在她爹麵前大大出糗。


    「對不起,我忘了那是要送給外人的,隨手一寫,不小心便落款了。」他這謊說得相當自然,一方麵是利用海珍珠對他的信任,另一方麵是他看準了她沒把心思擺在這上頭,才敢隨便唬哢。


    「你的不小心可害死我了。」她將被子拉過來把整個人埋起來,拒絕麵對事實。「你害我在我爹麵前丟臉,還害我嫁不出去,現在全杭州的人都在笑話我,說我拿了別人的畫為相親人家祝壽,罵我不懂規矩。」


    聽起來是滿慘的,當初他隻是想讓相親無法順利進行,沒想到會變得如此嚴重,實在是始料未及。


    「既然妳嫁不出去,幹脆嫁給我好了。」他趁此機會表明心意,將埋藏在心裏的思念化作實際言語,不再隻是沉默。


    「什麽?你還敢跟我開玩笑?」海珍珠將被子拉下來,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想都沒想過他竟然如此惡毒,她都這麽慘了,還拿她逍遣。


    「我沒有跟妳開玩笑。」他一直很認真,隻是過去怯於表達,直到現在才敢開口。


    「你這麽說,就是在跟我開玩笑。」她從被窩裏爬起來,氣憤離開。「我看你根本是皮癢欠揍,看我怎麽修理你!」


    海珍珠跟小時候一樣,隻要一遇見不順心的事情就用暴力解決,李英豪也跟過去一樣,往往頭一個遭殃。


    「等一下,珍珠,我還沒說完──」


    「看招!」她二話不說飛撲過去,哪管他想說什麽,她想做什麽比較重要。


    海珍珠冷不防殺過來,李英豪第一時間向右躲開,海珍珠撲了個空差點兒跌下床,要不是他及時搶救,這下可要出大事。


    不過,眼下的情況某方麵來說也算是大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打緊,海珍珠整個人壓在李英豪身上,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這發展著實出乎意料之外,兩個人同時愣住,同一時間忘了呼吸。


    海珍珠作夢也想不到李英豪居然能夠躲過偷襲,過去她隨便都能撂倒李英豪,整得他唉唉叫,可這回她不但沒整到他,自己還被整……唔,說被整好像又有些過分,畢竟是她壓著他,他給她當墊背都沒有怨言,她再抱怨好像說不過去。


    反應一向敏捷的海珍珠,竟然就隻能張大眼睛,傻傻地看著李英豪,她會失去反應,除了偷襲失敗給她的刺激太大以外,和他們突然拉近距離亦脫離不了關係,打從他們重逢以後,她就沒有好好看過李英豪,個中原因她也不清楚,不過她跟他幾乎都快臉貼臉了,這次她想再閃過,好像沒這麽容易。


    他的睫毛好長,海珍珠發現李英豪擁有比女人還漂亮的睫毛,而且他的睫毛不隻是長,還往上翹,像扇子一樣展開,好看得不像話。


    此外,他的鼻子又直又挺,和八年前完全不一樣,以前他因為肥胖的關係,好像所有五官都是扁的,可他一旦變瘦,所有的五官都回到原來的位置,變得好明顯。就連他的嘴唇,也變得像折疊的花瓣一樣,透著血色又不至於太厚,和他的鼻子很搭。


    其實,最教她疑惑的是他那雙眼睛,她記得他的眼睛很小,她常取笑他笑起來隻剩下一條縫,可如今他雖稱不上是濃眉大眼,但也絕不是小眼睛的男人,而且他的眉毛真的很濃,充滿了男人味。


    男人味。


    這三個字讓她的心頭一震,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坐在床沿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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