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空。」子曼的回答很爽快,一口就拒絕,「眼鏡折了就折了,我會在月底的薪資表上加上一條業績獎金,到時,你直接簽呈就好。」


    跟他吃飯?她又不是想消化不良了。


    他的花名冊就鎖在她的抽屜裏,她沒打算在上頭再添上自己的名字。


    「喂……」汪聿承白了她一眼,「你真的很不給麵子。」


    「我讓你有『裏子』就好。」她秘書的工作可不是白幹的,從來沒讓他泄過氣。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汪聿承也隻能笑笑的點頭,接下這個軟釘子,心想有的是機會,便慢慢的移步回到辦公室裏。


    就在他回到辦公室裏,正想要關上門時,他還是不忘回頭再看子曼一眼。


    一如他的流連,他注意到低著頭的子曼,緩慢揚起她的眸,就盯著靳宇剛才離開的門口凝視著,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說不出是怎麽樣的情緒,就是有些不舒坦,講白一點,他覺得他男人的自尊被踐踏了,被嚴重的忽略了。


    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留在自己的身邊也幾年了,沒有為他動心就算了,竟然一心牽係著別人的未婚夫。


    始終停在汪聿承唇邊的笑容,不自覺的散去,被一股淡淡的不悅取代。


    那個男人,究竟跟她有什麽關係?


    落地窗前,明月透過玻璃灑進,進邏一室銀光,與一個修長的背影。


    空闊的臥室裏,除了一張大床和書桌,沒有太多的家具,一看就是沒有打算要久留的狀態。


    男人環著手,長指間夾著煙,緩緩的呼出淡淡煙霧,黑眸凝望著窗外的夜景,久久不語,隻是沉默。


    愈在安靜的時刻,愈是能回想起過往塵封的回憶。


    「子曼……」靳宇緩慢的吟過她的名字,仿佛也細細的回想起屬於她的味道與記憶。


    雖說是年少輕狂,但怎麽她好似一直沒忘記過他?


    一想及此,靳宇的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得意,也有更多的抱歉。


    她雖然什麽都沒說,可是他能讀得出她眼中的怒氣與不諒解。


    想起自己的身分,她的不諒解是完全可以知道原因的……


    想到他此番回台灣,純粹隻是回來省親,順便辦個簡單的訂婚典禮,安安兩家老者的心,省得對他的婚事懸念。


    隻要兩個禮拜,他就會處理完台灣的雜事,再回到美國繼續他的工作,等待他與林孟薇的工作檔期排好,就能順利結婚。


    一切再明白不過。


    但此時此刻,他卻有些遲疑了。


    打他離開台灣,他曾經為了初萌的愛情掙紮過一陣子,可一陣子之後,他也決心將心思放在工作上,不曾再為了誰動心動情。


    直到林孟薇因公到美國一趟,兩人有了短暫接觸,彼此對未來有著一致的想法,基於聯姻的心態,兩人試著交往過一陣子,然後同意訂婚。


    但現在,他卻不再那麽確定了。


    在見到子曼之後,所有的感覺都回來了,在震驚過後,湧上的是滿滿的想念,與渴望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的確,那叫衝動。


    而且是屬於壓抑不下的那種。


    已經靜如止水多年的心緒,竟在想起子曼的那一刻波濤洶湧起來,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


    他腳下的鞋,不停的往外移動,逼得他隻能用盡力氣站在窗邊,離門愈遠愈好。


    已經幾個小時過去,煙灰缸裏的煙蒂堆得像座小山,想找子曼的想法卻是有增無減。


    瘋了。


    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樣激烈的情緒。


    「我得找她談談……」無論如何,他得見到她,現在!


    拿起在掌心裏快被捏爛的名片,上頭有她公司的聯絡電話,當然還有他利用關係問到的私人行動電話與住址。


    衝動湧在喉間,無法再壓抑,他直接就撥通電話。


    嘟--嘟--嘟--


    不若現在時下流行的鈴聲音樂,她很守舊的維持原有的電話鈴聲,一如她的人,也不愛改變。


    喜歡上了,就不改,戀上了,就不換。


    不知道……她對他還保有那樣的心情嗎?


    電話響了幾聲,靳宇心緒已繞過幾遍,在這等待的時間裏,他感受到陌生的迫不及待,與早已熄滅的渴望。


    電話的那一頭,子曼一頭濕發的從浴室衝出,連忙接起電話。


    「喂!哪位?」會打她電話的人不多,一旦打了,通常有急事,她不敢漏接。


    聽到熟悉的聲音,有著下午見麵時所欠缺的熱絡。


    明知道是自己先對不起她,但是沒有得到她的熱情,還是讓靳宇十分失望。


    「是我。」靳宇壓抑著胸口的渴望,用最平靜的聲音開口。


    他的聲音傳來,輕易讓她停下所有的動作,僵楞在這一頭。


    不是幻覺吧?


    他打電話來了……


    她沒去猜想,為何他會有她的電話,她想知道的是,他打來是為了什麽。


    滿滿的疑問在胸口翻攪,她什麽都沒說,一句話也擠不出來,雙膝一陣發軟,在床邊生了下來。


    濃濁的呼吸聲,借著電話傳遞著。


    「子曼……」靳宇喃念著她的名字,低沉的聲音因為渴望而喑燼。


    子曼軟弱而不爭氣的咬著唇,不讓太過激動的情緒,藉由電話傳了出去。


    隻是,真的很難。


    許多早以為已經淡化的感覺與回憶,狂猛的湧上,那些她曾以為美麗的回憶,早已成了齧齒的鼠輩,不停的啃咬著她。


    而現今,他親自前來,像黑霧一樣罩住她的全身,籠罩她的呼吸,對著她張開血盆大口……


    「你還好嗎?」有太多的話想說,卻不知從何開始時,他隻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子曼從牙根裏擠出幾個字之後,卻發現這已經是自己鎮定的極限。


    她搖著頭,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繼續跟他交談下去。


    「夜深了,我要……」她必須結束電話。


    察覺她拒絕的意圖,靳宇無法忍受。


    「我要見你。」他唐突而直接的開口,說出的話不隻讓她驚訝,也讓他驚訝。


    但,他一點也不後悔說出,甚至是再次重複。


    「我要見你。」一說出口,才知道那是他所有的渴望。


    掙紮了一整天,擠在胸腔裏,無法讓他自在呼吸的,原來就是這句話。


    他想見她。他想見她。


    他真的想見她。


    「我們已經見過了。」子曼在電話這一頭,拚命的搖頭。


    這句話在告訴他,也在告訴她自己。


    「不,那根本不叫見麵。」他需要一個私密的空間,他需要與她從頭到尾,把事情仔細的厘清。


    因為他記得她的責備眼神,他知道她心裏對他有怨,這一切,他責無旁貸,但……他需要一個機會。


    「我不管,一切就到此為止。」子曼不能承受更多。


    「我要見你,現在。」他重申他的要求,「你如果不出來,我明早就到公司門口等你。」


    橫豎這一趟回來,他有的是時間。


    「你……」想到公司裏那眾多好奇的眼神,子曼一時啞口。


    「你知道我說到做到。」靳宇對著她施壓。


    雖然這樣的行為很可恥,但是為了見她,他不管了。


    「說到做到?」子曼聞言,一股怒氣全湧上,「我『知道』你說到做到。」


    這種切身體驗,她再清楚不過。


    他說,等我回來。


    但,這一等,就是十年。


    這日子,不長,比苦守寒窯十八年的王寶訓還好一點。


    盼著盼著,好不容易,他回來了,卻以這種方式告訴她,說他「說到做到」……


    「子曼,別這樣……」靳宇知道自己沒有辯解的立場,但他不能讓她就這樣掛電話,「我要見你,哪怕隻有一麵,我得見你。」


    「什麽都別說,現在的身分,說什麽都多餘。」子曼不認為他們還有什麽可以說的。


    「我欠你一個解釋。」靳字不想讓事情這樣過去。


    「是啊……」她無奈的笑了笑,「你的確欠我一個解釋,可是這個解釋,我已經不想聽了。」


    在做什麽都無法挽回的時刻,說什麽都多餘。


    「晚安了,靳先生。」不待他的回應,子曼用最快的速度結束通話,並迅速的關機。


    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但她已經什麽都不想說了。


    徒然無功的等待與談話,都隻是浪費時間罷了。


    隻是,理智上雖然明白,可是她的情感上卻舍不下這樣的糾葛,在結束通話的這一刻,她忍不住在床邊哭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她握緊拳頭,在床上槌打著。


    哀莫大於心死。


    以前的她,心死了,所以她能保持淡漠,保持淡定,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


    但是現在,他突然出現了,而且還一副懺悔的模樣……這不是對她的另一種折磨嗎?


    淚水沾濕床緣,好似要將這幾年來的委屈一訴而盡,潰堤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澄澈的眼裏已是紅通通的一片。


    而在這一頭,靳宇重撥幾次之後,直接進入語音信箱,他知道她的確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隻是,對她的了解,知道她是個心軟的人,會拒絕他有大半的因素是因為還在乎他。


    就算他自作多情,往自己臉上貼金,他一定要試上一次。


    電話裏無法打動她,他就直接到她的麵前,要讓她見到他的誠意。


    十分鍾後,他依循得到的住址,找到她的住處,車子一停好,隨即火速奔到她的門前。


    他舉手,正要揚手敲門,卻聽到門裏低低的哭泣聲。


    那樣的哭聲,讓他的心頭一緊。


    舉起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無法敲下。


    是因為他吧!


    他讓她那麽難受嗎?


    在結束通話的十分鍾裏,她都這麽哭著嗎?


    心情愈想愈糾結,像是被壓上一塊重重的石頭,幾乎無法喘息,他隻能倚著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聽到她哭泣,他的心也仿佛要碎了。


    不應該再打擾她,不該讓她再這麽哭下去。


    隻是……走不開啊!


    他的心被她哭泣的聲音牽絆,束縛得愈來愈緊,哭聲愈輕,他的心疼卻更深、更重。


    縱使對她心疼,但是想見她的想法與渴望,卻是有增無減。


    回國,是因為訂婚。


    但現在,他卻連婚都不想訂了,隻想跟另一個女人,把事情從頭說清楚。


    心裏有太多不確定,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唯一很清楚的是,如果他就這麽不明不白的回到美國,他會遺憾一輩子。


    聽見門內哭聲稍歇,他深吸一口氣,來到門邊,敲了門--


    子曼伏在床邊啜泣著,停不下那洶湧的難受,卻訝異的聽見門外有敲門的聲音。


    她拭去頰邊的淚,以為是隔壁的鄰居來拜訪,鎮定的多吸幾口氣之後,才有勇氣來開門。


    門一開,她心一驚,下意識的就要用上門。


    隻是,有人的動作比她快,腳尖已經抵在門邊,讓她不能如願關上門。


    「我需要一個機會。」靳字在門外喊著,不敢奮力推開門,怕一不小心傷了她。


    「沒有機會。」子曼不懂他究竟在堅持什麽,也不想費神猜想,一心隻想把他推得更遠,「夜已經深了,我要睡了,你快走。」


    「你不讓我把話講完,我無論如何不會離開。」靳宇絕不放棄。


    子曼仍是不同意,用力的想關上門。


    見她不顧改變心意,靳宇沒有法子,隻能用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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