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日的規矩,」何素心按住了琴弦,輕輕淡淡道。她聲音清冷,不似尋常女子柔媚,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高潔氣質。


    「朱公子不是你我可以得罪的人,」吳明德此時也顧不得憐香惜玉了,吩咐左右婢女送何素心去朱公子房中。


    這些公子哥捧著你的時候如在雲端,一旦觸及了自身,便可頃刻把人摔下懸崖。何素心冷笑,「我自行去,不用吳公子費心了。」說著就拂袖起身。


    吳明德猶怕她跑了,叫人擁著何素心送到了朱公子房裏才是放心。


    屋子裏,朱公子已換了一身石青道袍,腰係玉帶,比起那身輕浮的玉色錦袍更顯得清雋矜貴。


    「公子如此人物,何必強迫區區一個弱女子呢?」何素心麵冷如霜,全然沒有尋常煙花女子的婉媚。


    朱公子,或許該叫他一聲燕王殿下,何素心冷然地看著眼前的貴公子,猶記得昔日燕王少年英雄、意氣風發,大梁不過立國五年,堂堂燕王竟墮落成了流連花叢的荒唐浪蕩子了嗎?


    「楊小姐,可還記得你父為何獲罪?」朱公子對何素心冷淡的眼神不以為意,輕巧地拋出一句話,瞬間把何素心震在了原地。


    阿芙從外麵回來,已是午後了。她輕輕推開門進了屋子,就見桌上擺了個藤編的食盒,一旁擱著一碟新鮮的櫻桃,晶瑩水靈,仿佛剛從枝頭上摘下來一樣。


    她正覺得口渴,放下了手裏的東西,便拈了一粒紅豔豔的櫻桃,剛要送進嘴裏,忽而想起了袖中的枝條,恰巧阿福聽見動靜從屏風隔著的內室走出來,喊了她一聲。


    阿芙被嚇了一跳,手裏的櫻桃也掉了,她皺眉看阿福,拍著胸口,惱道:「你走路都沒聲兒,嚇了我一跳!」


    「你去了哪來?」阿福早習慣了阿芙的慣常對她說話的語氣,不以為意的走過去,「媽媽叫人送的櫻桃,我想著你喜歡這個,可是留著一顆都沒動。」


    阿芙做賊心虛,不敢與阿福對視,揚聲叫了興兒給她打水洗手,回頭指著放在桌上的小包袱,「我去買了一個扇麵,想著你要走了,我沒有什麽好東西送你,就給你繡個扇子,往後你夏天打扇也就能想起我來。」


    「縱是沒有這扇子,我還能忘得了你?」阿福打開包袱,裏頭放著一把月白扇麵的湘妃竹菱形團扇並十幾束各色絲線,她就把團扇取了拿在手裏扇著,悵然道,「我是真不想與你分開。」


    她被自己爹娘賣掉的時候,已經記事了。那年疼愛她的奶奶剛去世,爹娘對她就變了臉色,不,應該說她那對父母就從來沒有對她好臉色過,沒了奶奶的庇護,她就成了野地裏的小草,不過幾個月就從白白嫩嫩的胖娃娃被養成了個黑瘦的醜丫頭。後來她娘生下來個弟弟,兩口子就更嫌棄她礙眼了,聽說可以把女兒賣給養瘦馬的,兩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她領出來賣掉了。


    離開那樣的父母,她並不是很傷心,更何況小的時候不懂瘦馬究竟是什麽,隻覺得這院子裏的人又幹淨又漂亮,還能吃飽飯,簡直是到了了故事裏的仙境一樣。即使是現在,被賣了兩千兩,她也很感激徐媽媽,不論如何,是徐媽媽給了她平安長大的機會,至於往後的命運如何就全看她自己了。


    「我也不想和姐姐分開,」阿芙在興兒的服侍下淨了手,將纖纖玉指在帕子上揩幹,這才抬眼看向阿福,她的語氣有些唏噓,「我們姐妹在一起快有七年了。」


    七年的相處,並非全然是虛情假意。然而既生瑜何生亮,她們兩人實在是太像了,媽媽為了讓她與阿福更像一些,特意在她額上點了一顆紅痣。許是她對點痣的染料不耐受,臉生生腫了一個月,吃足了苦頭。


    阿芙的父親是個久試不第的窮酸秀才,自負才華蓋世,沒甚麽本事,卻有一身妒賢嫉能的臭脾氣。阿芙雖恨她父親,卻也學了些秀才的品性,被徐婆子在額上點了痣,嘴上說著高興與姐姐一樣,心裏其實是恨的。憑什麽就得是她像阿福呢?阿福又傻又白,偏偏惹人喜歡,就連一起長大的宋青河都更喜歡阿福。


    隻是平日裏的怨恨都被阿芙壓了下來,直到這次,眼看著有個英俊的貴公子可以叫她脫離苦海了,卻還是被阿福搶了去,她怎能不恨?


    阿福不知阿芙心中的千回百轉,猶在回憶當年,「我還記得你剛來,心想這個妹妹與我長得真像,哪知你躲在屋子裏哭了整整三天,把眼睛都哭成了爛桃子,我哄了你三天,才是給了我一個笑臉。」


    兩人因著這三日相伴的情誼,迅速的熟悉起來,互相通了身世姓名,發現兩人竟然連名字都是同音不同字的,阿福又比阿芙大了三天,自此姐妹相稱,就算是媽媽給兩人重新取了名字,她們私下裏還是稱呼彼此的小名。


    想起往事,阿芙低下了頭,她在桌邊坐下,拿起一顆櫻桃含在嘴裏。這櫻桃看著光鮮好看,吃在嘴裏卻不如想象中的甜。她吐了核,打斷了阿福的回憶,「姐姐我是真不想與你分開,不如等你過了門,求一求朱公子,把我也買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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