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多年的兄妹第一次這般親近,阿福心頭發熱,悄悄低了頭偷笑。而蘇景明則心滿意足地勾起了唇,牽著失而複得的妹妹慢慢往在院子裏走。


    「這個院子是母親病重的時候布置的。」蘇景明緩緩說道,「你外祖家是前朝世家,家中出過三個丞相,十幾個三品大員,門生故舊遍及朝野。」


    阿福認真聽著,沉默地抿了唇,外祖家可能已經不在了,不然母親和兄長給她寫的信裏,不可能不提到外祖家。


    顧家出事的時候,蘇景明已經八、九歲了,他是博學多才的二舅舅捏著他的手,為他啟蒙的,他學的第一本書就是顧家的家訓。過了這麽多年,說起來顧家的事,蘇景明還是無法從當年的悲痛裏走出來,「前朝昏帝登基以後,昏庸無道,指使太監侵貪河工銀,大修後宮,大舅舅因此直言進諫,惹怒了昏帝,將大舅舅下獄,最後卻把貪汙河工銀的罪名栽贓到了大舅舅頭上,判了顧家男丁抄斬,女眷罰沒為奴。」昏帝怕事情生變,幾乎是罪名剛定就抄了顧家,當時顧家的姻親們都沒反應過來,顧家就沒了。


    盡管知道外祖家可能不好,聽見這個結局,阿福還是難過地紅了眼睛,怎麽會有那麽壞的皇帝呢?還好壞皇帝被王爺他們家趕走了。


    對前朝,蘇景明是一點好感也無,至於顧家的前朝至交,不是同樣被昏帝抄了,就是明哲保身,混到現在已經沒落了的,沒有必要給妹妹介紹了。


    沉默了片刻,蘇景明拍拍阿福的頭,才繼續給她講過去的事情。


    「顧家出事的時候,母親正隨著父親在金陵任上,你剛好滿了周歲,家中剛為你抓過周,下午就接到了噩耗,」蘇景明記得清清楚楚,母親接到消息受不住打擊病倒了,祖母就嚷起來阿福是個破門的災星,他無意為那個惡毒的老太太隱瞞她做的惡事,「祖母聽信旁人讒言,認為你八字硬克她,趁母親生病精力不濟,指使奴婢把你偷走扔掉了。」


    原來她是這樣丟的。阿福抿著唇,倒也不很傷心,若非小時候的遭遇,她怎麽能遇上燕王呢?隻是想到自己被迫與母親兄長分離十多年,對那個還未見麵的祖母是一點好感都沒有了。


    「我們找了你許久,都沒有找到,幸好有人撿了你,」蘇景明摸摸阿福的頭,他想起亂葬崗上看到的慘狀,萬分慶幸阿福遇到了好心人,把她撿了回去。


    「奶奶對我很好的,」阿福點了點頭,奶奶對她可好了,她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狠心扔掉親生孫女的祖母。


    蘇景明和燕王交流過後,也知道了阿福是被她養父母賣掉的,但看她說起奶奶,眼睛裏都是懷念,說明那位老人對她還是好的,蘇景明心中感激,若是老人長壽,他們把阿福的奶奶接來就好了。


    「母親本就體弱,你丟了以後受不住大病了一場,等到她漸漸好了,我們才發現了不對,」蘇景明把阿福拉進了屋子。


    阿福一進去就看到掛滿了堂屋牆壁的畫像。


    「這是?」阿福眨眨眼睛,她看到滿屋子都是一個額上長著紅痣的小姑娘的畫像,從爬在地上還是個小娃娃模樣的、到兩三歲剛會走路的胖娃娃,到五六歲的小童子再到最近的一副拈花少女,看完這些畫,就如同看到了一個慢慢長大的小姑娘。


    都是她啊,阿福心裏酸酸脹脹的,原來她是被人這般記掛著的。


    「是母親病中畫的畫像,」蘇景明看著最後那一幅拈花美人圖,「這些年,母親生病的時候就會以為你還在身邊,她每年都給你畫了新的畫像,一年年做了新的衣裳,假裝你還在。」


    阿福看著那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畫像,眼睛都被淚水弄得模糊了。


    蘇景明取出一張幹淨的白色綢帕溫柔地為阿福擦眼淚,他低聲道:「哥哥認錯了人,把假的帶回了家,阿福你會原諒哥哥嗎?」


    怎麽可能不原諒,阿福堅定地點頭,像隻紅眼睛的兔子,睜著大大的眼睛道:「都是壞人太狡猾,但壞人就算再狡猾,也還是讓哥哥發現了我呀。」


    所以哥哥還是最厲害的!阿福的眼睛會說話一樣閃閃發光。


    妹妹太可愛,蘇景明把持不住,捏了捏妹妹軟綿綿的小臉蛋。跟記憶裏的白胖胖娃娃一樣好捏啊。


    阿福驀然紅了臉,她已經不是小孩子啦,怎麽可以把她當小娃娃一樣捏!


    咳咳,蘇景明收回手摸了摸鼻子,他這才驚覺自己有些太出格了,妹妹已經大了,不好像小時候那樣捏臉蛋了,好可惜。


    兄妹倆在跨院裏看了一下午這些年顧氏給女兒攢下的家底兒,其中還有每年蘇景明準備的生日禮物和隨手給妹妹買的首飾玩物,阿福是一天就收夠了十一年的禮,頓時成了個大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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